《tw-》7 Consequence
已更新：2021年7月3日
我一直認為我是控制不了局面，而我也沒有資格掌控局面的。
因為我不應該干涉太多他人的事情，就算我很在意，我也不該因為自己而給他人帶來負面影響或者多做了我不應該做的事，我總是拿捏著這一切，我不做任何人的代言人、不擅自替他人做決定，但我能收拾善後。而我好像也只能收拾善後。
李長埈與孫永宅很懂事，也可以說是很體貼，即使他們因為吵架心情不好卻不會因為兩人要跟我相處而為難我，也不會遷怒於我，只是在我提起有關對方的事情時，他們會面無表情地垂下頭，接著露出相似的悲傷淺笑。
我一直用暗示的方式勸他們和好，因為我看著他們這樣相處很難過，李長埈分明很在意孫永宅卻又要裝的什麼都沒興趣，孫永宅想要和好，但礙於李長埈的冷漠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能靜靜的收回想要拉住對方的手……為什麼呢，明明兩人都很在乎對方，卻這樣拉開了心的距離，彷彿從一開始就是陌生人一樣。
陰雨雲籠罩天空的下午，我與保姆將曬在外頭的棉被收了進來，安置到各個房間去，回到廚房後透過窗戶看見外面開始飄著細雨，我正想著好險已經先一步把棉被收好，卻在這時清晰地聽見外頭傳來孫永宅以憤怒的聲音吼著：「你說話啊！」我警覺地擰起眉、立刻跑到廚房後門──
映入眼簾的畫面是那個從沒生氣過、一直以來都順著哥哥也從不反駁哥哥的孫永宅正雙手揪住李長埈的領子，他因怒視而緊緊皺起了眉間、雙眼兇狠的瞪著李長埈，但李長埈仍然面無表情，即使被如此無禮的抓住也無動於衷、一句話也不回應。
我想走出去勸架，但就在下一秒孫永宅推倒了李長埈，他跌在被雨淋濕的草地上，孫永宅騎在李長埈身上左手拉著衣服、舉起了右手的拳頭──我尖叫出聲，跑到兩人身邊時卻漸漸緩了腳步。
孫永宅下不了手，他高舉拳頭瞪著李長埈好一陣子，但隨著呼息的粗重他的表情越是扭曲，像在掙扎他怎麼可能揍他最心愛的哥哥，而李長埈的模樣也像是甘願被生氣的弟弟毆打一樣，只是哀傷的望著孫永宅，整個畫面被冰雨淋得濕透，既寒冷又悲哀。
最後孫永宅垂下手，他從李長埈身上起來後越過我走進室內，他的側顏淌下了水珠，我分不出那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走到李長埈身邊想將對方扶起，而李長埈還躺在草地上，閉口不言地望著天空，眼角滲出了水珠滑落，我仍然無法辨別那是雨水還是淚水。
»
過了一個禮拜，又是晴天，李長埈在放學後獨自一人先回到了孤兒院，他向我打過招呼後表示要回房間睡個覺，晚點再陪孩子們玩。
因為與剛好回來的李長埈相處一陣子，才讓我好不容易擺脫煩人的主廚，李長埈上樓後我坐在餐廳看著書，過沒多久孫永宅也回來了，只是今天的腳步聲特別重，我抬起頭看他，孫永宅一臉不悅地面對我坐下，將背在肩上的書包用力放在椅子上。
「怎麼了？這麼生氣。」我問。
「為什麼女生都要問那麼多啊？我覺得好煩。」孫永宅雙臂擱在桌面上後將臉埋進掌心裡，懊惱煩躁的模樣顯而易見，我挑了下眉後闔上書：「你被問了什麼嗎？」
「她今天還是想跟我到圖書館，但我今天不想去。」〝她〞是那個對孫永宅有意思的女生，我不知道名字，孫永宅放下雙手後繼續道：「我說我想跟長埈哥回家，她問我『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你們要一起回家，你們不是兄弟吧？你們又不會有家！你們到底要去哪裡？』──我不理她想趕快走開，但長埈哥也不等我一起放學，啊！好生氣啊！」
孫永宅講得整張臉都皺起來，他氣憤地用雙手抓亂了頭髮，最後臉頰貼在桌面上像是失去了力氣，我想著那女孩講出的話垂下眉，伸手輕撫孫永宅的髮絲，感受到撫觸的孫永宅抬眼看向我，他小聲的開口：「姊姊……這裡不是我跟長埈哥的家嗎？」
對孤兒來說孤兒院當然是他們的家，但他們什麼時候能擁有真正的家呢？不對，〝家〞本就代表著能安放心靈的寄所，如果有李長埈在的地方就是孫永宅的家，那又有什麼錯誤呢？
然而現實的問題卻一句句都是殘忍的，對李長埈與孫永宅而言，那些所謂的〝正常〞沒有任何仁慈。
我陷入了道德與情感的疑問忍不住眼淚盈眶，面對孫永宅的問題，我淺淺吸了口氣後柔聲道：「不，這裡是你們的家沒錯哦。」
孫永宅聽了這話後垂下眼簾，他默默伸出手牽住我的指尖，悄聲問：「那妳會一直在嗎？」
這問題宛如燒得火紅的尖銳刀子插進我的心臟。我不是你們的家人，我也不會一輩子都在這裡工作，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裡，離開孤兒院，我早就在規劃著多久後要離開這裡去找其他餐廳的甜點師工作，我並沒有顧慮到你們。但你們卻如此依賴我、那麼相信我會陪在你們身邊、信賴到如此理所當然，如我理所當然的沒把你們放進未來規劃一樣。
我也很殘忍啊，好似我從來都不夠愛你們。
我閉上雙眼，眼淚滴了下來，孫永宅好像被我嚇到了，他緊握住我的手著急的講了幾句安慰我的胡言亂語，反而使我的淚水不停滑落臉頰。
»
院長跟我說教師不會再回孤兒院，因為腳傷的關係她辭職了，也因為如此李長埈與孫永宅上學的計劃也就此中斷，院長原想讓他們繼續上學，但沒有教師在，院長似乎也沒有立場多說什麼，就這樣，李長埈與孫永宅繼續了一天到晚待在孤兒院內的日子，短短三個月的上學時間就此終結。
能和他們在孤兒院的相處時間增加這件事不免讓我感到安心，基於個人的因素，主廚總在他們去上學的期間常常跑來與我搭話令我覺得壓力很大，主廚會對我有肢體接觸，而我總是懊惱為什麼李長埈跟孫永宅同樣是男人、跟我相處時的肢體接觸也不少，但為什麼主廚給我的感覺就特別不舒服呢。
最近，也有個小女孩特別愛黏著我，好似察覺到我的不愉快，有時候我跟主廚在廚房時她會故意跑過來抱住我的腿，吵著要我陪她玩，主廚見狀就會自討沒趣的離開，而我不禁感謝這個小女孩是那麼機敏的救了不敢對主廚撕破臉而不知所措的我。
雖然有時候我跟李長埈或孫永宅單獨相處時她也會擠進來，抱住我的模樣像是想把我佔據一樣小臉氣得鼓鼓的，就連他們也忍不住驚訝於這女孩的佔有慾，畢竟通常孩子們都比較喜歡跟哥哥們玩而非點心姊姊，我雖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有些受寵若驚──原來也有孩子喜歡我呢。
某天晚上，我剛哄完女孩去睡覺後悄聲地離開了房間，正想走到後院呼吸冰涼的空氣散散心，在那之前看見了李長埈與孫永宅背對著門口並肩站在草原上，我望著他們的舉動。
剛開始他們只是靜靜的站在彼此身邊，接著李長埈好像側頭對孫永宅說了什麼卻沒有得到沒有回應，李長埈緩緩抬手、輕輕勾住了孫永宅的手指，但孫永宅立刻甩開。
我無奈嘆息著這樣的爭吵要持續到何時，見孫永宅往前走我以為他打算就這樣不理李長埈了，但他在前方的草叢蹲下身、翻找了什麼後將之握在手心，最後轉身走回了李長埈面前。
孫永宅將一隻螢火蟲輕放在李長埈的手上，兩人將雙手輕輕包覆、好能清楚看見螢火蟲發出的微弱光芒，他們抬眼相視一笑，兩人眼神中所透露出的溫柔使我安心地垂下眉，我返回屋內，留他們兩人在夜晚的草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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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孫永宅奔下樓梯後跑過來抱住我，我手上正好拿著廚具差點因此全都弄掉，我趕緊出聲：「唉啊那麼興奮是做什麼……」
「姊姊──！」第二個聲音傳來，是李長埈，他也張開雙手作勢要跟著抱上來，我皺起眉阻止對方撲倒自己：「你們怎麼回事，和好了嗎？」
「嗯！」李長埈笑瞇瞇的點頭，孫永宅也在我耳邊嗯了好幾聲，這讓我感覺肩膀放鬆了些，我吐了口氣，將廚具擱在旁邊的櫃子上後再度對兩人張開雙臂：「好吧，來抱抱吧。」語畢李長埈與孫永宅開心的和我抱在一起，我用雙手輕輕拍著兩人的背部像是在安撫小男孩般，欣慰這兩人吵架期間的尷尬總算消失，我也不需要那麼緊張了。
「好了，你們去陪孩子們玩，有空的話幫我打掃一下餐廳。」鬆開擁抱之後我交辦了事項，接著就要拿起放在櫃子上的廚具回廚房，但一隻手忽地抓住我的手腕，而這幕就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似的──我眨眼後抬起頭，是孫永宅抓著我。
「怎麼了？」我問，而孫永宅變得很焦躁，好像想講什麼但無法清楚表達，讓我想起前段日子拉住我、露出相同表情的李長埈，是啊他現在就站在旁邊，如當初一樣。
「姊姊……你對我們被女生喜歡，有什麼看法？」孫永宅吞吞吐吐地問，比起李長埈的問法多了一層心虛，這相同的問題讓我挑起眉，我面向他們問：「你們想回學校見她們嗎？」
「噢不是！」兩人立刻用力的搖頭，他們著急的互看一眼接著又再度看向我，好像怕我誤會了什麼，李長埈趕緊開口：「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你們已經問我同樣的問題兩次了。」我似笑非笑道，來回望著李長埈與孫永宅無措的臉，讓我不禁失笑：「如果說……你們真的相愛，我是說，同性戀，我不會對你們怎樣的，知道嗎？所以不用擔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討厭你們。」
我猜測他們想講的事情，但似乎是猜錯了，李長埈與孫永宅從錯愕變成了失望，我不了解，他們究竟想表達些什麼？而我又為什麼覺得心臟像被針扎一樣難受？
「甜──甜──圈！」小女孩的尖叫聲貫穿了整個屋子，我被嚇了一跳，轉身看見那個最近愛黏著我的孩子就站在身後的走廊盡頭，看她興奮的模樣大概是想吃點心了，我趕緊哄她：「哎呀，等一下就做甜甜圈給妳吃，再等一下下。」
我回過頭，李長埈與孫永宅都看著我，我沉默地望著他們抿了抿嘴，這是我們之間不需解釋的暗號，也就是在我們三人以外的人面前絕不能對話，不然就會暴露李長埈與孫永宅會講話的事情──他們看來也知道該閉口不談，但卻不甘願地露出了哀傷的表情。
「為什麼露出那種表情……？」我垂下眉悄悄地問。
「姊姊──」李長埈與孫永宅淡淡呼喚，他們同時向我伸出了手似是要輕撫我的臉頰，但我什麼都還來不及知曉、連那指尖的溫度都還未感受到，小女孩的尖叫哭號就從我身邊爆發出來，強行撕裂這股曖昧的氣氛。
我驚慌的蹲下身，從口袋掏出手帕安慰大聲哭泣的女孩、擦著她豆大的淚珠，這孩子總是很有活力，幾乎不是笑著就是氣鼓鼓著小臉要我陪她，但哭泣是我在這孩子身上不曾見過的事情，她的哭號把我嚇壞了：「別哭了，乖乖，這就給妳做甜甜圈唷，來幫我忙一起做，好不好？哭鼻子可不能做點心喲。」
我一面柔聲安撫一面抱起女孩，她便雙手緊緊的抱著我的頸項，像是不想把我分享給誰……就算是這兩位哥哥也一樣。
我尷尬的看向孫永宅與李長埈，快速說了一句：「抱歉。」
他們沒多說什麼便轉身離開了，我單手托著女孩另手拿著廚具回到廚房，準備起做甜甜圈的食材，讓女孩坐在桌旁做著簡單的工作，看對方不再哭泣、一臉滿足的攪拌麵糊讓我鬆了口氣。
但我無法忘懷方才孫永宅與李長埈離去前的模樣，與一直以來跟孩子們歡笑的模樣大相逕庭，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們露出對孩子如此嫌棄又冷漠的表情。
»
那天夜晚，接近凌晨女孩才總算放過我，我不停說故事給她聽、不停與她玩著娃娃的話劇遊戲，我能感受到她用盡全力想要跟我玩到最後睏意襲來為止，但可能太勉強了，她即使睏得點頭也堅持跟我玩娃娃，我只好把她抱到床上，她的小手還緊緊地抓著我的衣服，這真是可愛得令我苦笑。
「晚安。」我在女孩的額上親吻，最後才關了燈，靜悄悄地離開了孩子們的房間。
這個時間點，他們應該也睡了吧？原本說要講事情但卻拖到這麼晚，如此想來當時他們真的讓我很在意，而不知為何，女孩打斷對話的那時，我居然會感受到一絲失望。
我呼了長長一口氣後打開我的房門，想要立刻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但李長埈與孫永宅在我房間裡，當然，他們就在我的床上呼呼大睡，與女孩相比他們真是不乖的多。我雙手叉腰。
「你們睡走我的床，是又要我去閣樓嗎？」我不客氣地拍他們的肩膀與大腿叫醒兩人：「要說多少次別隨便躺我的床，真是。」
他們睡眼惺忪地睜開雙眼，孫永宅抬頭瞇著眼道：「姊姊……妳好久。」
「沒辦法，她一直跟我玩遊戲。」我說，坐在床邊看著這兩個大男孩打著哈欠醒來，「好了，你們要跟我說什麼？」
他們慵懶又疲倦的坐起身，李長埈一面抱著枕頭一面揉眼，他放下手後望著我，充滿睏意的開口：「妳知道我們很愛妳嗎？姊姊。」
「我們兩個，都很喜歡妳，比學校的女生還喜歡。」孫永宅用指尖比劃解釋著，李長埈跟著點頭附和。
而我看著他們有如夢遊般的行為微微偏頭，接著嘴角上揚微笑、語氣自然的跟呼吸一樣：「我也愛你們呀，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雖然這麼說，可是他們對這回答完全不滿意，李長埈倒回床上發出不滿的聲音左右翻滾，孫永宅則是揉亂了頭髮胡亂叫著。這樣說有點壞，但他們陷入苦鬧與混亂的樣子讓我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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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時候我已經累得趴在女孩的床上了，她的床鋪有股乳香味，我常常抱她所以十分熟悉，還有香皂的味道，我已經抬不起拿著玩具的手了，但也無法明確的拒絕女孩，因為她那麼喜歡我，我捨不得拒絕她可愛的遊玩邀請，我也想盡力愛她。
「點心姊姊睡覺！」女孩嘟起唇道，一面伸出小手拍拍我的側頰，我半睜迷濛的雙眼，又再度閉上，疲倦的說著：「嗯……姊姊想睡覺……熊熊跟鯨魚先生也想睡覺了喲。」
「我不想睡覺！」女孩說，她不再輕拍我的臉而是選擇坐在我身邊，雙手玩弄著鯨魚跟熊寶貝的玩偶，我無力的嘆息，雖然很難拒絕、但她不哭鬧且懂得安靜的在我身邊、自己玩自己的遊戲，那麼就還算好照顧。
我覺得我的意識快要遠去了，就離夢鄉的一步之遙，身旁女孩的童音隱隱飄入我的耳裡：「點心姊姊……不要跟哥哥他們玩。」
「……為什麼？」我蠕動唇瓣小聲問，眼睛因為疲憊完全睜不開。
「我看到他們……樓……綁……」女孩的聲音漸漸模糊著擦去，我再也聽不見她講了什麼，我睡著了。
最後我因為身體輕飄飄的晃動感醒來，首先感受到的是我被強而有力又溫暖的臂膀抱著，睜開雙眼便看見眼前李長埈近得不行的下顎臉龐，他正雙手抱著我走在走廊上，孫永宅跟在旁邊，我才意識到我被他們從孩子們的房間帶出來。
「噢……我……我可以自己走……」我努力趕緊清醒意識，但腦袋還是不聽話的昏昏沉沉，李長埈低頭望著我淺笑：「沒關係，姊姊多休息一會吧。」
「呀……還真可靠啊。」我也累得懶惰於思考，乾脆放棄清醒地靠回李長埈的胸膛，乖乖被人抱回房間，反正這種非自願性的擁抱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偶爾耍賴也沒關係。
「有好消息喔，姊姊。」孫永宅說，我閉著眼應聲：「嗯？什麼好消息？」
「我們今天去市場幫妳買東西的時候，聽到有一對夫婦想領養小女生，所以我們推薦了剩下的那位女孩，他們看來也很高興。」孫永宅的語氣聽來有些雀躍，我則是緩慢地說著：「啊……就是今天到孤兒院來的那對夫婦嗎，嗯……有點捨不得……」
「……捨不得那女孩嗎？」李長埈問，我則是安靜的點頭，接著他們沉默了，氣氛瞬間的沉寂能明顯察覺到他們不甘的情緒，我稍稍伸了懶腰後睜開眸子，望向孫永宅陰沉下來的側顏道：「但……你們不會離開，對吧？」
聽到我這似是在撒嬌的話語讓他們頓了下，李長埈與孫永宅望向我，最後異口同聲的微笑：「嗯，我們不會離開。」我也開心地揚起嘴角，閉眼蹭在李長埈溫暖的身上又要睡過去。
»
隔日，女孩被夫婦帶走前不停地抱著我哭，我也忍不住難過的哭了，但還是不停的哄她、跟她說我會去見她、未來她會很開心很幸褔的，這是我第一次在孩子面前哭泣，令我感到非常沮喪，關上門前，我望著她的小小的手不斷朝我揮著、直到身影消失，我止不住我的眼淚。
我哭得唏哩嘩啦，孫永宅與李長埈便兩人各拿著面紙在我臉上擦來擦去，一邊逗我一邊胡亂摩擦我的臉，最後因為面紙不小心跑到我的鼻子裡害我笑了出來，我們三個一起笑了。
「剩下那兩個小男孩了，我跟保姆都很擔心呢。」走到了孫永宅與李長埈閣樓的房間，關上門後我靠著門說：「保姆有跟我說過，要是真的沒辦法，她會帶那兩個孩子走的。」
「走去哪？」孫永宅歪著頭問。
「離開，離開這裡。」我說，「保姆跟那兩個孩子不會一輩子都待在孤兒院的。」
「有什麼不好嗎？」李長埈皺著眉問，「離開這裡後有地方能去嗎？」
「這個嘛，其實除了孤兒院之外的地方很多的。」我挑了下眉，思考該怎麼向他們解釋才好，畢竟這兩人已經把這裡當成原生的家了：「就像你們會去市場幫我買東西對吧？哪裡也有住人，學校周圍也有住人，所以其實有很多地方能去的。」
李長埈與孫永宅互看一眼，接著孫永宅問我：「……我們也可以離開嗎？」
「噢，當然可以呀。」
「但我們不想離開。」
「那這就是問題點了。」我輕笑幾聲，「你們必須注意孤兒院裡哪裡有東西壞掉，會不會漏水，你們要照顧這間屋子，同時也要照顧自己的肚子，不能餓著。」
「肚子的話，交給姊姊跟主廚就好啦。」孫永宅開心地說，李長埈也跟著道：「有你們在，我們不會餓肚子的。」
「哈啊……要煮東西需要食材，要買食材就需要錢，而院長最近擔心的就是這個，孤兒院的營收越來越差了。」我嘆息道，不曉得他們能不能理解，但我所要暗示的都是孤兒院在沒有錢的狀況下也很難經營，到時候院長把李長埈與孫永宅趕出去，也不是他們能否決的事。
「可以賣掉一些東西。」孫永宅歪頭盯著天花板，沒頭沒腦的說。
「賣掉我們的制服，反正不會穿了。」李長埈擺了擺手。
「還有院長的收藏。」孫永宅嘟著嘴說。
「……院長的收藏。」聽到這話讓我不禁垂下眼簾思考，有可能因為院長花了不必要的錢，所以害孤兒院營收不足嗎？
或許有這個可能，但我沒有確切的證據跟緣由，如果能夠用暗示的方式勸阻院長，不曉得會不會讓狀況好一些？我得跟保姆談談這個想法。
「姊姊，妳還好嗎？」李長埈走到我身邊關心，卻伸手在我屁股上拍了兩下，我立刻轉過身瞪著他：「你幹什麼！」
李長埈看來被我嚇壞了：「我、沒……」
「你剛摸了我的屁股吧？！為什麼這樣做！」我氣憤的質問著。
「因、因為我看主廚也會這樣，所以……」李長埈盡力解釋，他斜眼看向孫永宅想搬救兵，但孫永宅也被我的怒氣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而對於李長埈的解釋，我差點沒氣得笑出來。
「哦？你是學主廚的？但你有看到我很享受嗎？我其實討厭死了！不要這樣亂摸女性！你不要跟主廚亂學！」我舉起食指一面在李長埈胸口上戳著一面說教。主廚成為了這兩位年輕男性的最壞示範，我氣瘋了，李長埈與孫永宅是那麼好的人，怎麼能不顧他人的想法亂學造成不應該的刻板印象。
「那……那為什麼妳不跟主廚說……」李長埈被如此責備而感到十分委屈，我倏地停下了憤怒。
是啊，為什麼我不直接跟主廚說呢，要是早一點說，主廚說不定就會停手了，他們也就不會認為摸我的屁股也無所謂了，我不是自作自受嗎。
我感到沮喪的垂下頭，小聲道：「因為我不敢……我不知道怎麼說……所以……」雙手揪緊了裙襬，我開始責備自己的膽小，我怎麼能因此責備這兩個人，明明不是他們的錯啊。
「對不起，姊姊，我知道妳討厭了，不會再那樣了……」李長埈見我快要哭出來而摟住我的肩膀安慰，孫永宅也趕緊靠了過來，幾乎要把鼻子擠到我的臉頰上：「沒事的姊姊、我們也會跟主廚講的！不要難過，好不好？」
我被這兩個男人抱著，感到安心卻又參雜著一股憂傷，我嘆息於自己的話還必須由這兩人來傳達，但他們的體貼是多麼讓我放心，我知道他們不會做讓我討厭的事，我知道他們很珍惜我，所以我也同樣珍惜他們。
「我快要窒息了喲。」被李長埈與孫永宅緊抱的我，淺笑著拍拍他們的手臂悶聲道。
»
再隔天，從凌晨開始就下著大雨，天空完全沒有在天亮時顯露出日光，大雨敲打在屋頂與草地上，風的呼嘯讓雨聲變得更加龐大，幾乎掩蓋過了所有聲音。
「嘖嘖嘖，大雨。」做完午餐後主廚望著窗外一面抽菸一面搖頭，我已經對菸味十分習慣了，但還是忍住皺了皺鼻子，想趕緊洗完廚具趕緊離開廚房。
主廚默默地走到我身邊輕撫我的肩膀，我故意轉身將碗盤擺放到架上，接著主廚還不死心的想摸我的腰部，我不自然地躲開了，瞪向主廚，可他卻帶著一臉戲謔對我笑：「唉喲？居然會躲了，怎麼了呀，不喜歡嗎？」
「請別再亂摸了。」我簡單的說著，並且壓低了聲音表示這絕不是友善的語氣，而主廚只是哼了聲，把菸蒂彈到後門外下著大雨的草地上。
「反正雙胞胎們早就上過妳了吧？妳裝什麼純潔啊。」主廚不屑的說著，絲毫沒有一點猶豫，我則是擰起了眉：「你開什麼玩笑──」
「妳不是一天到晚都跟他們在一起嗎？嗬，我早就知道了。」主廚嗤笑幾聲。
「你又知道什麼了？！」我氣得大聲尖叫，而主廚只是用無所謂又目中無人的態度瞥了我一眼：「知道妳是個賤貨。」最後離開了廚房。
為何世上會有這樣的人？他憑什麼這樣說我？而我為什麼無法反抗他？明明不要管主廚說的荒謬話語就好了，不是嗎。
那我又為什麼會感到如此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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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了個午覺，今天的點心是果凍，我昨天就做好放在冰箱裡了，所以今天就讓保姆自己拿出來給孩子們就好，下午四點半，我賴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雨聲還埋在棉被還不想起來。
因為主廚的鄙視與歧見讓我一步也不想再踏入廚房，但沒辦法，這是工作呀，我開始想離職了，但又無法拋下李長埈與孫永宅離開，如此一掙扎就覺得真痛苦啊……
他們在前段時間還來敲過我的房門，我們幾乎每天聚在房間裡聊天，但此次我拒絕了他們，連門都沒有打開。
李長埈忍不住問了一句「妳還好嗎？」而我也只能回答「我沒事，我很好」只希望我的沮喪語氣沒有被他們發現，因為我真的氣餒到了極點，僅僅一個惡意的中傷、僅僅一句惡意的標籤、就將我打入深淵。
我還是得起來，我得工作，而我也不想讓孫永宅與李長埈發現到我的異樣，畢竟就這麼點小事，我怎麼能沮喪個老半天呢。
起床後我換了衣服，套上襪子與鞋子，將頭髮綁好成兩個麻花辮後擺在身後，走出房門後鎖上，走下樓梯的同時我深吸了口氣，作為進入廚房準備晚餐前的自我鼓勵。
一進到廚房門口，我看到李長埈與孫永宅就站在那，我原想問他們在這做什麼，但才一踩進廚房裡就不小心因為濕滑的瓷磚而滑倒在地，我的臀部跟膝蓋都撞到了地板，在適應痛覺後，我感受到我雙手撐著的地板被大雨搞得好濕，我這麼以為，但就在我把手縮回來想拍掉上面的灰塵時，看見手指與手心沾染了一片紅色。
我抬頭看向地板，紅色的水泊溢滿了白色的瓷磚，其中被廚桌遮住的一角，我看見主廚癱倒的雙腳從廚桌另一邊露了出來，他一動也不動的倒在紅色的海之中。
廚房滿溢的血腥味讓我無法不去想剛才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姊姊，妳沒事吧？」孫永宅站在那，望著坐在地板上的我問，平靜的就像午後的微風一樣。
「有哪裡會痛嗎？」李長埈也柔聲問著，他們看著我，而我順著他們的臉往下看，只注意到他們穿著的白色毛衣上、雙手袖口都沾染了滿滿的血跡。
一股反胃衝上我的喉嚨，我捂住嘴不讓自己吐出來，但卻忘記手上的血也沾上了我的臉頰與嘴邊，濃厚的鐵鏽味衝進我的鼻腔，我緊閉著雙眼才忍住嘔吐的感覺，我顫抖著雙手，抬頭看向李長埈與孫永宅，他們的表情那麼平穩卻又充斥著一絲慍怒。
「你們……你們做了什麼……」我顫抖著問。
「我們勸告了主廚，但他不聽我們的，」李長埈說，「他還講了很多胡言亂語，因為我們太生氣了，所以就揍了他幾下。」
「不過是他自己滑倒撞到桌腳的。」孫永宅說，「這是活該對吧，在書裡面有讀過的惡有惡報，反正已經沒事了。」
腦袋亂哄哄的，我該解釋我討厭主廚對我做的任何事，但從沒想過要致他於死地，他們的善意與無意間的惡意，他們的動機與造成的結果，令我的身體忍不住輕顫，我想起前天晚上女孩對我說的話，她要我不要跟李長埈與孫永宅玩，我還疑問著，為什麼呢？
我似乎能隱隱想起那女孩說的話，她說：「我看到他們在樓梯綁透明的線，害教師跌倒。」
「──你們……也對教師……」我望著他們問，彷彿有一雙手臂掐著我的喉嚨，聲音難以發出，而他們對看一眼後垂下眼簾，李長埈率先開口：「她果然告訴妳了啊。」
「我們其實很生氣喲，姊姊，為什麼教師都不理我們的想法？」孫永宅淡淡地說著：「還害我們吵架。」
李長埈與孫永宅一步一步地走向我，而我就如剛來這裡的雛雞一樣，毫無掙扎反抗的餘力，他們在我面前蹲下，接著各伸出一隻臂膀抱住我的頭。
「沒關係的，姊姊，妳沒做任何事啊。」
他們誘人安心的低沉磁性的聲音靠在我的雙耳邊，而我，被他們溫暖的懷抱夾在中間，空氣中瀰漫的鐵鏽味與雨水濡濕草地的味道將我薰得腦中一片空白，眼神失了焦、枯竭了眼淚──
我不想干涉他人的事情，不想干涉我不該參與的局面。
但要是我不控制任何局面，就會由他人替我決定好所有結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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