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5 twist
已更新：2021年7月3日
長埈大概整晚沒睡，當我早上起來到廚房備料時，走到藏書室陽台的下方抬頭看了眼，有一隻手臂穿過圍欄縫隙擱在那，能想見李長埈趴在地上疲倦望著遠方的躺姿，而我只是確認他還在那，便繼續準備食材與大家的早點。
到達這裡的第一班火車是早上五點半，我在想若是孫永宅那麼等不及的話教師或許會早點帶他回來，在大家醒來之前我做了簡單的三明治走到藏書室，拉開落地窗，我看見李長埈拉著裹在身上的毛毯蜷縮在地，眼眶紅腫、眼底下多了片陰影，眼神散渙的模樣感覺靈魂都消失了。
我在旁邊坐下來，拿起一片三明治遞到對方面前，但李長埈無動於衷，我就故意再把三明治湊到他的鼻子前，過沒幾秒後李長埈像是聞到香味小動物一樣稍稍睜大了雙眼，緩緩地伸手接過三明治吃了一口。
「起司，你很喜歡對吧。」我淺笑道，看著李長埈坐起身乖乖嚼著三明治，「教師說永宅今天就會回來了，在那之前先吃點東西吧。」我望著遠方的火車站道。
李長埈垂下眼簾，安安靜靜的吃完了我替他做的培根起司三明治，照射在草原上的陽光逐漸強烈，清晨的冷風也逐漸變暖，我看了眼手錶確認時間該準備大家的早點便先離開了藏書室，我提醒李長埈若還覺得餓的話就得來吃早餐，他望著遠方無聲的點點頭，但大概是沒那個打算吧。
孩子們吃完早餐後我在廚房裡洗餐具，將所有濕漉漉的餐盤放回架上後我用裙子下襬當毛巾擦乾雙手，原想再走上樓去藏書室，但才剛走到樓梯口我就注意到上頭傳來的咚咚聲，李長埈幾乎是用飛的跳下樓梯，他飛奔過我面前後將孤兒院的大門推開，跑下草原的另一端。
我趕緊到門口看著，李長埈用盡全力邁開步伐跑下小徑，而遠方教師與孫永宅小小的人影也注意到了李長埈，孫永宅也同樣大步大步跑向李長埈，兩人在小徑的中間相遇，我以為他們會因為跑步的衝勁撞在一起，但他們站在彼此面前停了下來，我看不見他們是否有張口說話，可是能看見李長埈與孫永宅一面喘息、一面互相望著彼此很久，最後他們一起併肩走回孤兒院。
孫永宅看到我站在門口便對我微微一笑，經歷過一晚似是失去半身的煎熬，那表情裡滿是與李長埈相同的無力與疲累，我回以安慰的笑，看著那熟悉的兩個身影走進孤兒院內。
「金小姐，雖然時間很短，但我覺得這趟很有收穫。」李長埈與孫永宅才剛進門教師就在後面對我說著，而這音量肯定讓他們也聽見了，我的胸口涼了一半，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教師接著道：「像妳說的的確有些激烈，但在我看來還是挺有用的，方才看長埈的模樣似乎也無法忍受永宅不在的樣子，所以他們一起去上學果然是最好的選擇，雖然我還是認為要分班比較──」
「為什麼一定要讓他們上學呢？！」我焦躁的打斷教師的話，但這個問題又因為太過莽撞而滿是破綻，使教師露出疑惑的表情：「為何不？妳不是也覺得他們應該再成長一些嗎？社會化是很重要的，我想妳也能理解。」
「但……如果……他們想一直留在孤兒院的話、那樣也沒關係吧？」我雙手揪著裙子道，只見教師皺起眉，好像突然之間不認識我一樣。
「能不能一直留在孤兒院也是院長決定的，就算可以，孤兒院要經營下去也是得與各式各樣的人交涉，很明顯長埈與永宅還不懂那些，那又該怎麼留在孤兒院？天天無所事事的這樣就好嗎？我想他們總有一天也會感到無聊的。金小姐，妳可能是照顧長埈一天所以累了，我也是，安撫永宅一整天我累壞了，妳去休息一會吧。」
教師說完便走上樓梯回到臥室，我則是站在原地，因為緊張聳起的肩膀無力放下。教師說的完全沒錯，因為那就是李長埈與孫永宅必需面對的現實，我一味的保護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事，但我又該如何說服他們呢？說到底，要我當壞人被他們討厭的話，我可一點也不願意啊……
轉過身，抬頭時才發現李長埈與孫永宅就站在廚房門口望著我，好像方才的所有對話都聽到了，而我心頭一緊，不知該如何解釋起。
我緩步走向他們，孫永宅先一步開口：「姊姊，妳很難過嗎？」 「很難過喔，姊姊昨天陪我等你，還一直關心我。」李長埈對他說。 「為什麼？」孫永宅又看向我，他眨了眨眼：「姊姊不需要難過啊。」 「是啊，不是姊姊的錯。」李長埈也望著我道。
這些安慰的話讓我心頭一熱，我垂下眉苦笑：「嗯……因為我真的很擔心你們，所以……」 「沒關係的，姊姊。」孫永宅與李長埈異口同聲的說，各伸出一隻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他們淡淡微笑地道：「妳沒做任何事啊。」語畢，兩人繞過我離開了。
妳沒做任何事。
這句話猶如利刃貫穿胸腔，使我凍在原地。這不是安慰的話，李長埈與孫永宅根本不是在安慰我，而是他們壓根從沒信任過我，所以認為我沒為他們做任何事也是正常的，他們也毫不意外甚至完全不期待，妳沒做任何事，等於：妳做了什麼都毫無意義。
但我呢？我從不這樣想，我是真的很在乎他們。
為此投入感情我絕不後悔，但前提是他們要把我當回事。
「不會一定要照你們說的做才能得到信任吧？」我說，望著正在走遠的兩人停下腳步，繼續道：「你們對我特別任性，一副很愛黏著我的樣子，但事實上只是看我好欺負而已吧？我都知道哦。」
這些話語有如冰河襲來令空氣凍結，但我勢必得說出口才不會被當成傻子。他們沒有對望、也沒有回頭看過來，我則是妥協的閉上眼輕嘆了口氣，平靜道：「──但沒關係，還是讓我們好好相處吧，長埈，永宅。」
李長埈與孫永宅轉頭過來，再度顯露那天我在藏書室中宛如猛禽看見懦弱獵物的眼神，我感覺到一陣戰慄竄過背脊，但這次我十分沉穩地壓下了恐懼，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們、一對二我必須強硬才得以抗衡兩人，我朝他們舉起右手，示意握手言和。
那瞬間，他們改變了眼神，在我會意過來前李長埈和孫永宅用極快的速度跑向我、幾乎是零點三秒內的瞬移逼我停止呼吸，他們抓住了我的兩隻手按在各自胸口，兩人露出興奮無比卻又滿是挑釁的笑容，如野獸一般在極近的距離下低語：「妳真的很有趣啊──金．妮．絲．小．姐。」
我的兩隻手被他們緊緊握住，緊到連指尖都動不了，我皺了下眉，抬眼用不耐的表情看著他們，而李長埈與孫永宅彷彿看穿我的想法但又故意無視那樣，笑得十分貪得無厭：「請多指教，姊姊。」
早在他們老是盯著我看、從天花板闖進我的房間、摀住我的嘴把我壓制在地之前，就應該如此示好吧？！順序完全錯了。我淡淡地開口：「……這麼用力握女性的手很沒禮貌喔。」
「啊，對不起。」他們笑著鬆手，我的皮膚都被捏得留下手掌的紅痕了，這究竟是什麼幾近病態的握力。我打算嘆息置之，揉了揉快麻痺的雙手說：「請多指教。」
「姊姊要不要來我們的房間玩？」才放過我的雙手這兩個人又換成摟肩膀，半拉半推的帶著我向前走，這又讓我皺起眼睫。 「可以是可以……你們不能放手嗎？」 「因為我們喜歡姊姊啊！」 「啊……哎……真是謝謝啊。」
教師居然會認為他們是正常的。我默默想。 如果正常是指能夠與人溝通的話，那李長埈與孫永宅的確是正常的，但如果針對思維的話，這兩人還差正常人一截吧。
當然，會對這兩人產生興趣的我大概也不會正常到哪裡去。
»
「小姑娘，妳很喜歡那兩個人嘛。」我在廚房做下午茶點心時主廚靠在後門旁冷不防地道著，這話害我差點摔了手上的餅乾烤盤。
「並、並不是那種喜歡。」我無措的說著，但因為慌張臉頰有些熱，盡量無視主廚看穿什麼而戲謔的表情，我轉過身將烤箱打開把烤盤放進去，蓋上後調了計時器。
「要不然是哪種喜歡？」主廚故意逼問，我噘著唇別過頭：「有了兩個弟弟的那種喜歡。」
「呵呵呵，好險他們聽不懂人話，要不然被他們知道的話他們可會失望的哦。」 「有什麼好失望的？」 「是男人都會失望的。」主廚意味深長的說，似乎在嘲笑我對男人這一生物的無知，他走過我身後順手拍了拍我的臀部，我縮了下身子，抿緊唇斜眼看著主廚離開，心裡有股乾枯稻草越滾越大圈、無以名狀的心塞感。
我閉上眼忍受乾草壓在路上與被風吹的窸窣聲，接著那捆稻草球滾向黑暗，計時器響了。
»
某日有著灰雲與舒適涼風的早晨，一對年輕的夫婦來訪，想要帶走年齡最小的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他們喜歡吃布丁、喜歡絨毛泰迪熊，會說逗人開心的甜蜜的童言童語，惹人憐愛的他們被領養了。
「今天給你們做了特大號的布丁喲！」我像是打開寶藏似的將跟拳頭一樣大的布丁擺到孩子們面前，他們開心的亂動雙腳歡叫、揮著手上的小湯匙，將盤子推到他們面前後他們大聲喊了「謝謝姊姊」便快樂的吃起布丁。
我坐在一旁看著，心想作為甜點師也只能在他們離開的前一天做這樣的事了，輕撫小男孩頭頂上有些亂掉的髮絲後我雙手撐著下顎，望著兩人吃得一臉滿足。
「唔。」孫永宅忽地跑過來，他湊到小女孩旁指了指布丁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一副想吃的模樣，我立刻道：「那是給他們吃的！你不要搶！」
「啊──」不過女孩看來一點也不介意，挖了布丁便送到孫永宅嘴裡，而我只能無奈撇嘴。這人怎麼就喜歡跟孩子們搶點心吃呢，明明每天都特別給李長埈與孫永宅的點心份量增加了。
吞下布丁後孫永宅又急匆匆的站起身，拉住我的手腕就要往樓上走，力氣比不過孫永宅的我只好趕緊對孩子們提醒：「吃完餐具放桌上就好喲，你們沒辦法把餐具放到水槽，不可以踩椅子，知道嗎？」
兩個孩子便聽話地大聲說「好──」讓我放下心，隨著孫永宅走到樓梯間我皺起眉：「幹嘛那麼急？他們明天就要離開了，我想多陪他們一下的說。」
「我們也想要妳陪啊。」孫永宅回頭看向我說，但聽來只是討好為了不讓我生氣的話語。
「我又不會不陪你們……」我不滿的呢喃道，與孫永宅走上樓梯的最盡頭，也就是四樓的閣樓──李長埈與孫永宅兩人的房間。
才剛推開門，一張紙差點就要壓在臉上，李長埈雙手拿著一張寫滿字的紙擺在我面前，興奮得雙眼都在閃耀：「姊姊！幫我們看寫得好不好！」
「這是什麼？」我接過紙張，還沒看清上頭的字就被兩人推著走向書桌，他們將我按在椅子上，好像這樣才能讓我專心閱讀。
我看了幾行後挑起眉，接著抬頭望向一臉期待的兩人問：「這是你們寫的詩嗎？」他們用力點頭。 「還是歌詞呢？」我說，他們又用力點頭。 「你們一起寫的？」我問，他們還是用力點頭。
看來李長埈與孫永宅對這方面想當有興趣也喜歡寫詩詞，我雙手拿著紙張開始認真的讀起來，大概來回讀了三次，拿起鉛筆在空白處修正錯字，最後才放下紙，看向等待評語而戰戰兢兢的兩人。
「我很喜歡。」我簡短的說，而這也是真心話，李長埈與孫永宅看來開心極了，他們大聲歡呼接著就要毫無節制的撲過來，我抬手將紙擋在中間彷彿護身符般防止他們失控：「我跟你們說一下錯字吧，還有有些詞的用法有點奇怪，你們會越寫越好的。」 「靈感是森林還有植物！」孫永宅說。 「還有花園迷宮！」李長埈說。 「天氣！」 「遊戲！」 「嗯。」我微笑著聽他們說，將紙還給他們：「有股浪漫的感覺，我很喜歡你們寫出的朦朧氣氛。」
遇上不懂的詞語讓李長埈與孫永宅同時疑惑地偏頭：「〝浪漫〞是什麼？」
「呃……就是羅曼蒂克……嗯……」我皺著眉在腦中尋找該如何解釋浪漫的詞語，緩慢地說：「就是人與人相處時氣氛很美好的感覺，讓你回想起來也忍不住微笑的感覺，那就是〝浪漫〞。」 才剛說完，孫永宅就立刻撲上來、我被這突來的擁抱嚇得措手不及，孫永宅還開心地問：「這是浪漫嗎？」 我來不及回答，李長埈也伸手牽住我，殷勤地問：「這樣浪漫嗎？」 「真是夠了……你們明明知道浪漫是什麼意思……」被人緊緊抱著讓我難以發聲，這兩人的依賴程度真是壓得我既困擾又開心，與他們相處我的嘆息次數都在不知不覺中變多了。
他們願意鬆手後我整理了下上衣，接著抬手看了眼手錶：「我得去做晚餐了，晚點再見吧。」 「姊姊妳知道妳的房間為什麼是我們的秘密基地嗎？」他們送我到房門口，李長埈說了好像猜謎一樣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我問。 「因為妳的房間原本是倉庫，放雜物的地方，原本很多寶貴的東西都在裡面。」孫永宅說，他誇張了表情用雙手在空中劃著：「院長的超級大瓶中船原本也在裡面。」 「院長的……？」我不解挑眉。 「院長的收藏，還有汽車模型跟相機。」李長埈說。 「還有槍。」孫永宅說。
我瞪大雙眼。
「壞掉的。」李長埈趕緊補充。 「噢，難怪你們喜歡那間房間，因為很多寶物可以玩。」我聳聳肩，接著走出門，「好了，晚點再說，今晚你們也會去陪那兩個孩子玩對吧。」李長埈與孫永宅點頭，我微笑道：「我會再拿點心給你們。」最後關上了閣樓房間的房門。
走下樓梯，我想著方才他們說的話，原來我的房間之前是倉庫，原來院長的嗜好是收藏？說起來曾經去過院長的辦公室一次，那些擺在架上的收藏品確實很壯觀，印象中也有瓶中船跟汽車模型。
肯定不少錢吧，我想，接著又想到李長埈與孫永宅隔週就要正式去上學，雖然是兩個人一起但他們還是會有些不安吧，晚點再跟他們聊聊這件事好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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