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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2》8 Truth

已更新:2022年1月24日

  「姊姊,我們帶來了一位能代替我們照顧妳的助手。」


  想也想不到第二次見面會是這樣的。金妮絲望著站在房門前兩側微笑的李長埈和孫永宅,當那位擁有兩條金黃色長髮麻花辮與藍色眼睛的女孩從中走上前時,金妮絲望著對方並且平靜地眨了下眸。


  「妳好,我是……潔若汀。」很明顯潔若汀看來不自然又緊張,她一面彎腰鞠躬一面自我介紹,還在講出名字時停頓了會,似是在猶豫該說什麼名字才正確一樣。


  望著緊繃的潔若汀,金妮絲知道她得裝得什麼都不知道、裝作從未見過她才能使潔若汀的處境不會被李長埈和孫永宅懷疑。只不過金妮絲怎麼樣也想不到他們居然會讓他人進入四樓閣樓……不讓人發現金妮絲被關在閣樓,這不是李長埈和孫永宅堅定且不可打破的原則嗎?


  「妳怎麼不直接說妳是基妮?」孫永宅淡道,這讓潔若汀整個人都震顫了下:「我、我……」

  「沒關係,我想基妮也喜歡潔若汀這個新名字啊。」李長埈微笑道。

  「不過姊姊應該很想基妮,所以她應該先說自己是基妮才對啊。」孫永宅說。

  「也對,姊姊,妳還記得她嗎?」李長埈問,他們一同看向金妮絲,微彎的詭譎笑容中帶著審視,李長埈和孫永宅在觀察金妮絲的一舉一動,只要一句話、一個反應透露了不對勁,他們立刻就會察覺到──金妮絲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但如今看見潔若汀成為了他們的人質一般的場景可真是讓人煩躁。


  「我記得。」金妮絲瞇起雙眼微笑,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姊姊。」潔若汀睜大湛藍的雙眸,遲疑而緩慢的順著金妮絲回應她的問候。

  「妳為什麼這麼緊張?」李長埈伸手輕放在潔若汀的右肩上,只見潔若汀反而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越是被身旁的兩人叮嚀她就越是反感且不知作何反應,孫永宅不理會這樣的潔若汀,而是朝房門口招手:「你也是,為什麼要躲在後面?」


  孫永宅將某個人從潔若汀身後拉了出來,那人淺灰色的頭髮以及淺棕色的眼瞳也早就讓金妮絲熟悉得不行──「他是卡穆,算是基妮的助手,也就是姊姊助手的助手。」孫永宅笑著替人介紹,而卡穆看起來眼神與潔若汀一樣慌亂,不知道該看什麼地方似的。潔若汀與卡穆顯然既不擅長說謊也不擅長演戲,一副很怕多說什麼就會露出馬腳的膽怯金妮絲一看便知。


  「今後有事可以搖鈴,他們會來幫妳的。」李長埈從胸前口袋拿出一個小銅鈴道,輕輕搖了兩下,裡頭的鐘錘撞擊發出好似能穿透牆壁般清脆響亮的鈴聲,他將之放在桌上。

  「雖然多了助手幫妳,不過我們還是會常常上來的。」孫永宅說。

  「好。」金妮絲說:「今後,請多指教。」她露出平靜的微笑。


  李長埈和孫永宅看似對現狀十分滿意,金妮絲相當順從地接受多了兩位傭人介入的生活,而且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他們也微笑著點點頭,李長埈說:「那就先留他們在這,你們稍微聊一下吧?」他示意卡穆和潔若汀留在房裡,李長埈和孫永宅準備離開。

  「不。」金妮絲在兩人就要走出房門前道:「他們離開,你們兩個留下。」


  李長埈和孫永宅頓住,他們回頭看向金妮絲:「我們?」

  「對,你們留下。」金妮絲說,她揮手示意,讓卡穆和潔若汀離開閣樓,他們怯怯地點頭後便雙雙從門口離開,輕輕地帶上房門。


  金妮絲靜靜地聽著卡穆和潔若汀兩人走下門口後方的樓梯漸漸走遠,不過這段沉默似乎被李長埈和孫永宅當作不悅,他們問:「怎麼了?姊姊。」

  「你們也別太欺負他們了。」金妮絲說。

  「妳指什麼?」李長埈微笑。

  「我們沒有欺負誰啊。」孫永宅也微笑道。

  「騙人,剛剛那兩人緊張成什麼模樣,我會看不出來嗎?」金妮絲說,難得她將情緒表現得那麼明顯,她鼓起臉還雙手抱胸,看起來就是故意表現出自己正在不開心一樣:「我以為你們不會讓任何人上來閣樓,現在變得那麼心胸寬大了?」

  「哎?姊姊在吃醋嗎?」孫永宅被這一逗反而心情變得很好,他又走又跳的到金妮絲身邊坐下,李長埈也走近了些,問道:「隔了那麼多年見到基妮,妳不開心嗎?」

  「開心,但看到她那麼緊張,就不開心。」金妮絲說:「你們怎麼找到她的?」她故意問道。

  「是基妮自己投履歷的。」孫永宅說:「她改了名字所以一開始我們都沒認出來,後來我們和她稍微敘敘舊後才知道原來她就是基妮。」

  「噢。」金妮絲垂眸:「沒想到你們會帶她來見我……你們怎麼知道我很在意她?」

  「因為妳很善良。」李長埈道,表情似是無奈又帶點溺愛,「妳從之前到現在都是這樣。」


  金妮絲愣了一愣,接著又別過頭鼓起臉,但這次臉頰上多了一層難以形容的淡淡紅暈,看到這副不知是害羞還是賭氣的反應讓孫永宅忍不住笑出來:「姊姊,開心點嘛,他們都是好孩子,可以代替我們照顧妳的。」

  「是啊,而且我們還是會常常上來,不會拋下妳不管的。」李長埈也在金妮絲面前坐下來道。

  金妮絲稍稍偏頭思考,接著道:「如果他們真是好孩子,那你們要給他們相應的獎勵喲。」

  「會的。」李長埈和孫永宅微笑著答應。

  「也不可以太為難他們。」

  「我們可不知道怎樣是為難呢。」

  「公事公辦,姊姊,我們派給他們的是工作,當然希望他們能做到最好。」

  「我的意思是你們的態度不要太兇了。」金妮絲說:「你們不知道你們的眼神有時候很兇嗎?」

  「如果利用眼神就能讓人聽話、讓事情順自己的心意,那麼這也沒什麼不好吧。」李長埈伸手輕捧金妮絲的側頰,貼在她的耳邊輕語。

  「妳也知道這一直都很有用不是嗎?妮絲。」孫永宅以指尖順著金妮絲流淌至肩膀的深棕色髮絲,帶著優越的笑容淡道。


  聽了這番說詞的金妮絲以鼻輕輕嘆息,被夾在兩人之間的她,深棕色的眼眸心不在焉地飄向天花板。


  原來如此。我過去在他們面前表現出的害怕模樣他們一直都沒忘記,他們深知〝恐嚇〞是驅使他人聽話的工具,還對他人使用過了,原來如此。


  過去的我確實是毫無招架之力啊,真是可憐那個會害怕李長埈和孫永宅的我。現在這兩個男人出社會工作後該說是變本加厲呢,又或者是有了更多技巧去引導他人做出對他們有利的事情,果然成長是會改變人的……雖然他們的缺點跟優點真是從未改變過。


  「姊姊,我們之間沒有謊言吧?」孫永宅說。

  「我希望我們沒有。」李長埈說。

  「我為什麼要對你們說謊呢?」金妮絲道,她瞇起雙眼:「我也希望你們對我沒有任何謊言。」




  為了讓所有秘密都在掌心上的閣樓完全攤牌,甚至大費周章的將卡穆和潔若汀都喊來了啊。


  金妮絲對李長埈和孫永宅展開的談判桌當然是欣然接受。




»


  隔日的午餐,是潔若汀送來的,而卡穆就跟在她身旁,當房門打開時初次見到這副畫面的金妮絲不禁稍稍睜圓雙眼,接著笑了:「來,放在這裡就好,不用緊張。」她拍了拍身旁沒有被報紙跟書本覆蓋的乾淨地面。


  潔若汀擰了擰眉,快步走近後將裝著午餐的托盤放在地板上,『喀噔』一聲敲在地板上的聲音大得就像她在刻意發洩心中的不服氣一樣,卡穆正想開口糾正潔若汀不該這麼粗魯,但潔若汀已經搶先朝金妮絲發難:「他們到底在搞什麼玩意!我實在不想這樣,但他們威脅我這麼做、不然我肯定會死第二次!」

  「喂!不準說長埈哥跟永宅哥的壞話!」卡穆憤怒地指著潔若汀叫道。

  「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沒被他們迫害過、還老是哥來哥去的人給我閉嘴!」潔若汀瞪了回去:「你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另一面有多糟糕。」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信任妳並且給了妳這份重要的工作,不僅這樣還讓妳能見到姊姊了,這沒什麼不好吧!」卡穆皺眉道。

  「我不需要他們替我做任何多餘的著想!而且你是哪個字不理解?我是被他們威脅而做這份工作的!」潔若汀用食指用力敲了敲托盤邊緣,放在上面的刀叉因為劇烈震動而摩擦出尖銳刺耳的碰撞聲響。

  「你以為他們就喜歡威脅妳?還不是因為妳搞得我現在得真的監視妳!妳還是少說點什麼吧,好讓我去對長埈哥跟永宅哥報告時不必包庇妳。」卡穆瞇起雙眼扯動嘴角,滿是諷刺地冷道。

  「我也不需要你包庇,想讓我早點死的話你就趕緊向他們告狀怎麼樣?」潔若汀狠狠瞪了卡穆一眼,接著低頭將餐盤上被震歪的餐具擺回原本的位置:「反正你也老是怕我對他們做什麼,那麼很好,要是反過來的話就合你心意了。」


  卡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不滿地緊蹙眉頭,低頭不再看著潔若汀沉默。從頭到尾安靜望著兩人激烈吵嘴的金妮絲延續這陣寂靜,緩緩地開口:「沒關係,我也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至少我能正常的和你們說話了。」她微笑起來,看起來是真的發自內心的感到輕鬆愉快。


  潔若汀不甘心地抬眼、皺眉看向金妮絲,原本她想反駁什麼,但看著對方的笑臉她就不知不覺軟下了心,能這樣看見健康完好的金妮絲當然是再好不過的狀況了,因為這份〝照顧〞的工作,潔若汀有了正當理由能夠進出四樓。雖然暗門的密碼鎖得由卡穆打開,而潔若汀並不知道密碼。想到李長埈和孫永宅是這樣利用卡穆、故意讓她看得到卻救不了金妮絲,這無疑是種赤裸的挑釁,讓她深深地感到不服氣及煩躁。


  「姊姊,我一定會帶妳離開這裡。」潔若汀說,此話一出卡穆便倏地抬頭,他睜大雙眼看了看說出這話明顯違抗李長埈和孫永宅的潔若汀,接著又看了看被囚禁在這裡的當事人金妮絲,他沒有阻止或是做任何勸說,只是屏氣凝神等待金妮絲的回答。


  不過金妮絲望了眼卡穆,像是幽靈視角在看著活人一樣晃悠,就連卡穆也無法確定金妮絲是否有看向自己、那是不是在意自己的視線、亦或是擔心自己會去告密的眼神?金妮絲輕輕開口:「我也想離開這裡。」


  聞言卡穆感覺到胸口與背脊都涼了,有一股重力在體內往下沉。而金妮絲繼續說道:「但不會是今天。」彷彿一雙手溫柔地托著那份重量,悄悄抑止了卡穆心底的焦慮。

  「明天呢?」潔若汀追問。

  「也不會是明天。」金妮絲苦笑。

  「那到底要選哪天?」潔若汀皺起眉。

  「讓我考慮一下吧。」金妮絲不改微笑的表情,抬手輕撫潔若汀的側頰,將對方因為激動而凌亂些許的金色髮絲塞到耳後:「現階段別有任何動作,否則長埈跟永宅只會對你們更加嚴格,而我不希望你們感受到太多壓力,況且,我沒事的,沒有什麼需要著急的理由。」

  「姊姊!」潔若汀發出不滿又不耐煩的怒吼。

  「對不起。」金妮絲苦笑:「讓妳等了。」


  潔若汀直直地望進金妮絲的雙眼,從那疼惜與憐愛的眼神中,她能深深體會到被在乎的感覺是如何。金妮絲一直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她既想代替潔若汀弄髒雙手去復仇、又在乎潔若汀的所有感受,而潔若汀又怎麼不曉得這份愛的得來不易。


  金妮絲將潔若汀擁入懷中,輕撫她的背脊,貼著頭部輕語:「我只希望妳好好的……基妮。」

  潔若汀靠著對方的肩膀,靜靜地閉上雙眼,而看著兩人充滿情感對話的卡穆只是心有不甘地咬著唇瓣,別過頭不去看那擁抱的畫面。


»


  卡穆不斷想起,他曾經問過女人想不想離開閣樓的問題,那時的她回答了不曉得,這讓卡穆因為她沒有強烈想逃脫的意願而感到稍稍放心,他曾想過這名女人的存在是不是這棟孤兒院能否繼續經營下去的關鍵,畢竟他的兩位哥哥是那麼愛著她,愛到將四樓打造成能夠關住一名女人的空間、甚至得從他們的辦公室打開密門才能到得了四樓,李長埈和孫永宅怎麼可能會讓她離開──但,又怎麼能關住一個活生生的人到永遠呢?


  卡穆從來不是能左右決定的人,他只能遵從李長埈和孫永宅的想法,而不管他多少次希望能夠維持現狀,那些狀況下卻只有姊姊在受苦。卡穆深深地了解,所以一直不敢去問她內心真正的答案。


  而且暗自希望不改變現狀的我,是不是也成為了加害姊姊的人?卡穆雙手抱膝,將頭靠在手臂裡。那時候姊姊說了「你果然和他們一樣」是指我跟長埈哥和永宅哥一樣嗎?是指我和他們一樣樂見姊姊被關在閣樓永遠不離開嗎?




  這代表我和他們一樣,是把腳鐐銬在姊姊身上的人啊……!




  「你在幹嘛?」潔若汀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卡穆露出一隻眼睛看過去,而潔若汀正站在櫃子旁,看著蜷縮在角落的卡穆:「真意外啊,你正在沮喪嗎?但請你換個地方,你在廚房我很難做事。」

  「……去圖書室會被弟妹們發現……」卡穆垂下眸呢喃道。

  「所以你覺得被我發現比較沒關係是嗎,真讓人厭煩。」潔若汀挑眉,她開始拿起櫃子上許多造型的餅乾模具,丟進懷中的鐵製大碗發出哐啷哐啷的噪音,卡穆被吵得擰起眉,而潔若汀不再看對方兩眼,走到廚台準備下午的點心。


  「喂……妳希望姊姊開心嗎?」卡穆問。

  「我當然希望她開心。」潔若汀眼都沒抬,將麵粉、雞蛋、奶油倒進大碗裡攪拌。

  「但要是你對長埈哥跟永宅哥做了什麼,我想她絕對不會開心。」

  「你又知道?姊姊還說了要替我報仇呢。」

  「什麼?!」

  「她說要替我懲罰那兩個人。」

  「這……」

  「雖然我覺得姊姊肯定難以下手,但我相信姊姊,所以沒有關係,她喜歡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只要那兩個傢伙不要對我怎麼樣,我也不會做姊姊期望之外的事情。」


  聞言卡穆低頭用雙手揉亂了頭髮,煩躁地維持了原本的姿勢蜷縮起來,許多人的意圖混雜在一起,越來越無法單純的現狀怎麼樣都難以維持了。


  如果所有事情都照著姊姊的意願繼續下去,那麼會是最好的嗎?卡穆也想相信她,但潔若汀那麼想帶姊姊離開,姊姊若是真的離開的話,會不會讓長埈哥和永宅哥深受打擊?孤兒院會變成怎麼樣?


  想像未來的不安讓卡穆更是無法冷靜下來,這全都是因為卡穆自始至終都沒辦法插手做些什麼,李長埈、孫永宅、潔若汀,以及閣樓裡的女人,這四名主演,全都牽繫著卡穆期望永遠平穩的劇情,一絲操弄權都不在卡穆手上。


  「你知道姊姊的名字嗎?」卡穆轉頭用太陽穴壓著手臂,他望向潔若汀問。

  「知道啊。」潔若汀一面用雙手揉著麵糰一面理所當然的說,接著她頓了一下,抬眼看向問出這個問題的卡穆:「……難道她沒告訴你嗎?」

  「她說……不告訴我名字,是因為怕被我不經意透露出來被人知道會陷入危機。」卡穆垂眸道。

  「哈、她完全不信任你呢!」潔若汀揚唇嘲笑。

  「妳!妳這人講話怎麼那麼難聽!」卡穆氣得抬起頭來,方才的陰鬱反而一掃而空。

  「本來就是嘛,不然只不過是個名字有什麼不說的理由?她肯定知道你是個沒用的小鬼才不打算說的。」

  「這對我而言可是至關重要的事情!」卡穆站起身來,走到廚桌前面對潔若汀,握拳的手擱在桌面上,他難受地垂下頭:「我一直很想知道姊姊的名字,但她卻不跟我說……只有你們知道太不公平了……妳可以,告訴我姊姊的名字嗎?」

  「我不要。」潔若汀望著對方毫不猶豫地淡道:「你自己去問她不就好了?」她垂下眼簾,將麵糰用木桿滾平,「反正現在你也沒有必要躲躲藏藏了,那麼就看姊姊願不願意對你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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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姊,我們有東西要給妳。」


  當孫永宅這麼說的時候金妮絲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她低頭閱讀著雜誌上的報導問了一句「什麼東西」,而李長埈走到她身邊將地面上的白色裙襬收到一邊顯露出地面,這詭異的行為才讓金妮絲抬眼起來。


  孫永宅將一個手提箱放在地板上,上頭沾滿了泥土,就像不久前被泥土掩埋一樣,看得出即使稍微擦拭過外表還是很多髒污,上頭的布料纖維都徹底被塵土的泥水染黑,彷彿一看到這髒兮兮的提箱就感受到雙手沾滿潮濕的土壤觸感和氣味。


  「這是……」金妮絲望著提箱許久才會意過來,:「這是我的皮箱……!」

  「嗯,當時妳把它留在樓梯間,所以我們收起來了。」李長埈說。

  「為什麼搞得這麼髒?」她把皮箱拿近了點,雙手有種觸上濕漉漉皮草的感覺,金妮絲拍去沾到手上的泥土屑。

  「原本是收在妳的房間……」孫永宅說,稍稍停頓後扯動嘴角苦澀的笑了下:「但我們後來決定離開孤兒院,我們怕孤兒院在沒人看家的狀況下會遭小偷,所以就把妳的皮箱……埋到我們在森林裡種花的地方。」


  原本是想永遠埋葬的吧,有關我的所有東西。金妮絲半睜著眸想。而現在你們將皮箱從土裡挖出來還給我?過了這麼多年,為何現在突然打算拿出來呢?「……你們打開看過嗎?」金妮絲抬頭望向兩人,而李長埈和孫永宅搖頭:「沒有。」


  出乎意料之外的,金妮絲所認識的李長埈跟孫永宅一直以來都對孤兒院上下大小事無所不知,甚至對他人的隱私也會不懂節制的涉略,但他們居然會老實的收好她當初打算離開而打包的行李,甚至沒有打開看過?是因為不想動金妮絲的物品嗎?又或者是因為害怕看到不想知道的東西?


  金妮絲垂下眸,她放平了皮箱後喀的兩聲打開左右已經鏽蝕的鐵製扣環、掀開了皮箱上蓋,內部有隔板及紅布鋪墊,讓裡頭的衣物仍然整齊放好並且乾乾淨淨的、像是剛放進去完一般。金妮絲將裡頭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放在地上,在舊孤兒院穿過的衣服、像女傭制服般的黑色裙子、白色兜裙、幾雙白襪子、綁頭髮用的緞帶,最後,還有一個放在最裡頭的鐵盒。


  「呵。」金妮絲輕笑一聲,「我記得這裡面放著什麼。」她抬頭望向從頭到尾都安靜看著自己的兩人,伸手輕拍身周的位置:「一起來看吧?」


  李長埈跟孫永宅對望一眼,接著才安靜的坐在金妮絲左右兩側,她打開鐵盒的蓋子,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被對摺起來的一大疊紙張,金妮絲小心翼翼的將紙張拿出來後攤開、為了讓紙張不那麼緊繃而輕輕抖了兩下,感受到身旁兩人疑惑的視線,金妮絲道:「你們應該還認得這是什麼吧。」


  李長埈和孫永宅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這副呆滯模樣讓金妮絲笑了:「這是你們寫給我的情書哇。」


  兩個男人從脖子開始咻地延伸到整張臉都紅了,金妮絲完全不在意兩人的反應,攤開紙張朗讀:「You're my Lady……」

  李長埈立刻大聲發難:「好了知道了別說了別講了──!」

  孫永宅也變得不會講話一樣支支吾吾:「用看的就好了,別講出來,姊姊拜託,求妳了。」

  「哈、為什麼變得那麼害羞呢?」金妮絲忍不住惡趣味地笑了笑。

  「這是……出道前寫的文字,很不成熟。」孫永宅稍稍噘著唇說。

  「會對過去的作品有種尷尬的感覺啊、啊哈哈……」李長埈搔了搔後腦勺,想用幾個笑聲帶過但雙耳早已因為羞恥而紅得不像話,既然兩人都這麼說了金妮絲也不打算繼續欺負他們,只是呵呵笑地翻閱這疊厚厚的情書,李長埈和孫永宅在舊孤兒院創作的詩詞。


  在金妮絲安靜閱讀的同時,兩人望著她一張一張仔細看過每個文字後隱隱露出微笑及滿足的表情變化,好像要將每張紙都看過兩次才願意翻到下一張,這是李長埈和孫永宅想過、但沒有選擇去相信的事,他們知道金妮絲本來就很珍惜寫給她的任何作品,可沒想到當初金妮絲決意離開孤兒院時仍然打算將這些灌注了深沉情感的書信帶走,李長埈跟孫永宅以為那時的金妮絲是徹頭徹尾地討厭他們、堅決和他們斷絕關係才選擇離開的。


  如果妮絲把這些東西當成寶物一樣收藏、還放進行李箱裡打算帶回家,那就代表她真的很看重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是嗎?這需要任何懷疑嗎?


  孫永宅抬眼望向李長埈,而對方也與他對望,兩人的臉上浮現動搖與愧疚,對於長久以來一直都不信任金妮絲、甚至將人關在閣樓的這件事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罪過,他們早就知道當初是他們是將金妮絲逼走的、而非金妮絲自願離開啊。


  金妮絲沉默地閱讀完畢後滿足地呼了一口長長的氣,她轉頭對李長埈跟孫永宅露出微笑,那是吃完甜點般開心的笑容:「我看完了,哦、應該說我又看完了!我之前本來就常常拿出來讀,所以很多字句我甚至都能背起來,不過我離開後有一度忘記這些東西……我忘了皮箱的存在。」


  她半垂著眸將手上的紙張整理好,「你們知道……人的記憶會隨著生活重心去忘掉覺得可以忽略的事情,離開孤兒院後我時常夢到你們,有好的夢也有壞的夢,那或許是我的潛意識裡回憶你們的方式,但我卻不小心忘記了這些情書,然而在我打開鐵盒的時候卻又能清晰的想起上面的所有內容,真是不可思議。」

  「……姊姊,想過要忘記我們嗎?」孫永宅垂著頭問。

  「想過,因為你們帶給我的痛苦太深了。」金妮絲說:「但同時也不忍心忘掉,因為你們的愛、是真真切切地讓我感到溫暖啊。」

  「我知道妳已經不再害怕我們了。」李長埈望著地板道。

  「以對等的方式對話很好吧,不是很輕鬆嗎?」金妮絲將落在頰旁的髮絲塞回耳後,淡淡地說著:「還是說對你們來說壓榨我已經習以為常了?不得不說,我也習以為常了,正是因為這樣才變得不害怕你們啊。」

  「……妮絲,妳變了。」孫永宅抬頭望著金妮絲,道:「從我們再次見到妳,那時候就察覺到妳已經……」

  「如果你們覺得我已經不是之前的金妮絲了,那為何又要將我關在你們身邊?」金妮絲問。

  「因為她就是妳。」李長埈說:「因為〝那個金妮絲〞就在〝妳〞的體內啊!」

  金妮絲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不再應答兩人:「你們太荒謬了。」


  最後,她拿出鐵盒最底部的一張照片。整張照片已經泛黃、白色的邊框還沾上一些污漬與油墨,那是李長埈、金妮絲、孫永宅三人的合照,他們擠在一起,對著鏡頭笑得好不燦爛。


  「哈哈、那時候是你們第一次去相館,我還記得你們不知所措的要怎麼做才好,好有趣。」金妮絲瞇起雙眼笑道:「雖然你們現在已經習慣在鏡頭前被拍了,但這張照片才是一直以來我印象中的你們……不懂世事卻又很可愛的兩個人。」


  她捏著照片輕輕晃了晃,像是想把照片裡的人甩出來一樣,金妮絲旁若無人地喃喃唸道:「還給我過去的長埈和永宅呀,現在的他們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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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妮?妳在做什麼?」看見卡穆有事稍微離開四樓後,潔若汀在房裡快速地繞來繞去,金妮絲見狀便如此問道。

  「想辦法讓妳離開這。」潔若汀斷然的說,她試圖扳動櫃子想看看後方的牆面,但因為實在太重,只能使衣櫃移動分毫,所以垂下雙手放棄:「不過首先,果然還是得解開這個腳鐐。」她走到金妮絲面前後坐下。

  「嗯……鑰匙我只看長埈拿過一次,我想他們不會帶在身上,因為根本不會用到。」金妮絲一面說一面將裙襬拉開,讓潔若汀能夠好好觀察腳鐐上的鎖孔,潔若汀看著便嘖了聲:「這種簡單的鎖找個鎖匠輕輕鬆鬆就能打開,但問題是我根本沒辦法帶人上來,我不知道暗門的密碼……」

  「有可能是誰的生日嗎?」金妮絲隨口一說。

  「如果有這麼簡單就好了,但以那兩個人把妳藏匿到這種程度的心機,是絕對不會把密碼設置成那麼容易就能猜中的。」潔若汀懊惱得嘆息,緊擰起眉:「要不然、把鎖鏈扯斷吧?它不是固定在地板下嗎?」

  「但鎖鏈都被焊死了。」金妮絲拿起鐵鏈道,上頭的方形鐵條都沒有任何空隙。

  「如果真的要破壞腳鐐的話很容易害妳受傷,所以打壞連接地板的鐵鏈我想是最好的選擇!」

  「嗯──不過鐵鏈不是連接地板……」

  「什麼?鐵鏈的尾端不是埋在地板下嗎?」

  「妳靠近看看。」


  潔若汀和金妮絲走到房間中央、地板挖了個小圓孔好固定住鐵鏈一端的地方,潔若汀跪坐下來,幾乎趴在地上的仔細看進那個小洞裡,但卻沒發現理應埋在地板下勾住鐵鏈的固定器,只看見地面下有個詭異的光滑物體連接著鐵鏈尾端。


  「這其實不是一般的腳鐐,而是球腳銬喔。」金妮絲說。

  「什麼?!」潔若汀猛地抬頭瞪大雙眼。

  「埋在地板下面的是鐵球的部份。」金妮絲指了指地板小洞:「他們說是即使我真的把鐵鏈從地板拔出來了,也會因為鐵球的重量而哪裡都跑不了。」

  「……居然埋了這種東西在地板下……」潔若汀癱坐在地:「姊姊,他們兩個是貨真價實的瘋子啊……」

  「呵呵。」金妮絲不甚在乎地輕笑,淡道:「比起這個,我覺得眼裡只有諾貝爾醫學獎的人更加恐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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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房門還沒打開之前,金妮絲就已經聽見門外吵吵鬧鬧的聲音,卡穆和潔若汀幾乎是拌嘴著進房,和李長埈跟孫永宅總是紳士又禮貌地先道早安完全不一樣。


  「妳不要再耍小動作了!」

  「誰耍小動作了,你又莫名其妙不自在什麼?」

  「妳剛剛是想偷看我按密碼吧?!還敢裝傻!」

  「你想太多了。」

  「妳明明往我身後靠了!我都看到了!」

  「少自我感覺良好了吧,噁心。」潔若汀將托盤放到金妮絲面前,見金妮絲似乎完全不介意眼前兩人爭吵的畫面,甚至還十分投入的微笑表情,這讓因為被人視作和卡穆感情好的潔若汀感到煩躁又害臊,她快速地站起來:「早餐就放這了,我先離開了。」潔若汀可一點也不想被金妮絲調侃。

  「喂、喂!給我回來!妳怎麼可以擅自離開!」卡穆在人身後又叫又跳的,但潔若汀完全沒停下腳步離開了房間並且帶上門,卡穆被潔若汀氣得雙手握拳,隨後又因為無奈而鬆手嘆息。


  「看你變得有精神多了,我很開心。」金妮絲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卡穆轉頭過去,望著金妮絲的笑臉,他遲疑地緩道:「我……?」

  「嗯,我覺得你變得很有精神唷。」金妮絲說。

  「我覺得我一直都是這樣,我想,之前跟長埈哥還有永宅哥住在公寓裡的我還比較有精神。」卡穆垂下眼簾道,他緩步踩過白色的澎大裙襬、走到金妮絲面前坐下。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當時跟他們住每天都很好玩,只有我們三個處在一塊,永宅哥跟長埈哥除了工作之外還有很多時間陪我,那時候每天都很開心。」卡穆稍稍垂頭,有些哀傷地輕笑幾聲:「但來到新孤兒院後他們就忙他們自己的了,我被當作其中一個小孩被分到孩子們的其中一個房間,跟他們的辦公室徹底分隔開來。說到這,我跟潔若汀明明同齡,但潔若汀身為職員還有自己的房間呢!我卻因為孩子的身份,而沒有自己的房間……」


  望著落寞的卡穆,金妮絲稍稍偏頭:「你想被領養嗎?」

  「呃、」卡穆愣了一下,表情變得尷尬起來:「我都成年了……不會有人想領養我吧。」

  「不一定喲,有些人喜歡聰明或有禮貌的孩子,也有人喜歡長相好看的孩子,我想問的是,如果能被收養的話,你會答應嗎?」

  「……我……應該是……不會……」卡穆猶豫不決,因為苦惱而擰起眉:「我是說,我一直都很想被收養,但那樣會離開孤兒院……我不想跟長埈哥他們……我不想跟你們分開……」

  「嗯,那麼如果你想留下的話,可以跟長埈和永宅提議、讓你成為孤兒院的職員?」金妮絲微笑道:「這樣子你就能有自己的房間了!」她雙手合掌,像是很高興自己提出了個好主意一樣,而卡穆望著如此簡單就說出這些話的女人,眨了淺棕色的眸子幾下。


  「……我從來沒想過我可以跟長埈哥還有永宅哥說這種事。」

  「這種事是指什麼事?」

  「要求,過多的要求。」

  「成為職員的話,就代表你得工作,也就是說你必定得完成長埈和永宅的分派的工作、得為自己做的任何事負責,而報酬就是薪水以及你應得的房間。這不是要求,而是談判。」


  卡穆遲疑了會,望著金妮絲的眼神似是對自己充滿信心,他垂下眉:「我真的能辦到嗎……?」

  「只要說出口就有機會。」金妮絲抬手輕撫卡穆的側頰,「現狀要靠自己才能有所改變,不過,如果你喜歡目前這樣,想維持現狀當然也沒問題。」


  『你想維持現狀,不是嗎?』腦海裡,潔若汀對他說過的話清晰地浮現,連同那雙彷彿在審視、嘲笑他怯弱的湛藍色眼睛:『但也只是暫時維持現狀而已。』


  卡穆緊皺起眉,同時想要問女人名字的慾望差點將問題脫口而出,但他緊閉唇畔一陣決定等待更好的時機、得更慎重的問出口才行。他說:「我知道了,我考慮後再做決定。」而對方回以了肯定的笑容,讓卡穆打從心底感到安心了些。

  「他們會認真聽你說話的,所以不用緊張。」金妮絲說:「從之前到現在他們都會一起決定事情,跟別人相較之下會慎重許多,不過我想他們一定會給你特權的,因為對長埈和永宅來說,卡穆一直都是那個最特別的孩子呀。」她瞇起雙眼微笑。


  特別。


  這個字眼之於李長埈和孫永宅、之於自己,一聽就感到刺痛。卡穆一直以來感到空虛的原因就在那兒啊,從來沒有變過,有著優秀且感情親密的兩位哥哥作為對照,卡穆的羨慕與嫉妒隨著年齡長大只有不斷的加深、空虛擴大至自己漫無目的幽晃、怎麼樣都找不到出口中止這一切困境。


  卡穆想要一個知心好友,誰都行,想要被理解、想要被愛、想要有人對自己提起興趣、想要被透徹地了解、想要和某人對視後心有靈犀地一起笑出來、想要不再孤單、想要有個人對他特別


  為何這麼困難。

  為何這麼難以實現。


  「……長埈哥跟永宅哥真的很好,我……」卡穆悲傷的皺起眼睫,頓了頓後垂頭呢喃:「真的好羨慕,我也好想要有這麼親密的人陪在身邊……」


  金妮絲望著卡穆似是難受的模樣眨了下眸,然後輕呵一聲:「是嗎,你是那樣看待他們的?你覺得他們很好?」她淡淡地揚起嘴角,冷道:「在我看來,他們可是世上最會勒索彼此的人哦。」


  卡穆一愣,覺得這話相當不對勁的皺起眉:「為什麼說是勒索?他們明明很好!我知道他們的相處一直都很好啊!」

  「你覺得他們很同調,對吧?」金妮絲雙手比著食指,指尖碰在一起:「長埈和永宅很有協調性的相處,但兩個從出生到基因基本上完全不同的人,一定是經過不少磨合才能做到如此同步的表現。」

  「難道原因不就單純是因為他們很好嗎?」卡穆說。

  「那你覺得為什麼他們執意喜歡同一個女人、還將我關在閣樓呢?」金妮絲反問,望著啞口無言的卡穆笑了兩聲:「你知道他們很善良,對吧?你知道他們是善良的,但這叫做善良嗎?」她抓住鐵鏈將之拉起、晃了晃之後又扔回地上發出刺耳碰撞聲,卡穆的眼神隨之猶疑。


  「我第一次見到的他們確實就像雙胞胎一樣哦,身高、髮型、長相、行為,完全一模一樣的長埈和永宅,就像天生的兄弟一樣,你想像的出來嗎?」金妮絲貼近道,這讓卡穆不禁擰眉,望著對方無法理解的表情她揚唇:「不過幾年後再看見他們變成了現在這樣,我也很驚訝呢,這大概是成長帶給他們的改變,可即使外表和性格已經變得完全不像、卻強迫自己去配合對方做出相同的事,妥協自身達到目標一致……這是只存在於李長埈和孫永宅之間的脅迫。」


  「……目的呢?」卡穆擰著眉問道:「如果妳說的是真的,那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金妮絲似乎沒想到卡穆會這樣問,她抬眸看向天花板稍稍思考怎麼講比較準確,接著微笑道:「為了不讓自己孤單一人。」


»


  「早安,姊姊。」


  孫永宅預想的和過去一樣,他們總是會先叫醒躺在床上熟睡的金妮絲,接著才讓對方坐在床上吃早餐,但久違親自送早餐的今天卻不一樣,一打開門便看見金妮絲坐在地板上梳理頭髮、相當有精神且笑容滿面的看過來,令李長埈和孫永宅不禁震懾原地。


  但她的燦爛笑容很快就黯淡下來,金妮絲平淡地開口:「早安。」


  這是什麼差別待遇嗎?在卡穆和潔若汀接手的期間,金妮絲似乎變得比較喜歡他們。李長埈挑眉:「妳的表情好像在說『怎麼是你們』一樣喔,姊姊。」

  「雖然我知道一天到晚看見彼此可能會膩,但這反應很傷人啊。」孫永宅說,他們帶上門後走到金妮絲面前,李長埈將放著早餐的托盤安置在地面上。

  「你們今天沒上班嗎?」金妮絲問,拿起盤子上的小圓麵包後撕下小塊放入嘴裡。

  「最近幾天休假,所以有時間來陪妳……」孫永宅說,他望著金妮絲垂眸吃早餐、而不願正眼看向自己的模樣,感到很不是滋味的擰起眉:「但如果妳不想見到我們就算了!我也可以一整天都待在公司!」

  「永宅,」李長埈也被不悅的情緒感染般,不耐的抽搐嘴角:「不要說這種氣話。」

  「……嘖!」孫永宅相當不開心地別過頭去,雙手抱胸。


  金妮絲抬眼看了看心情煩悶的兩人,吃完麵包後平靜的說:「辛苦了,好不容易休假就好好休息吧,或許可以到處去旅遊看看?能放鬆身心不少喲。」

  「妳是為了不看到我們才這麼提議的吧?」孫永宅快速地說。

  「孫永宅!」李長埈瞪向對方。

  「噗……哈哈哈哈!」對於這尖銳又不善的激問卻反倒讓金妮絲感到滑稽的笑出來,她帶著笑回覆:「因為好不容易能認識除了你們之外的人呢,對我來說,卡穆跟基妮就像新弟妹一樣,作為姊姊,我不想在他們面前邋邋遢遢的,所以才會早起洗漱後才吃他們送上來的早餐。」

  「妳剛剛一臉失望的模樣我都看到啦!」孫永宅指著金妮絲的臉喊道,「反正一定是對我們膩了吧!看都不想看了對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讓你誤會我很抱歉。」金妮絲握住孫永宅指過來的手溫柔的致歉,但對方發怒的模樣實在惹人喜愛,令她忍不住笑意:「但我剛剛說去旅遊的這件事是認真的提議哦,你們沒有工作時可以到處去看看,不用非得留在這陪我。」她輕輕放下孫永宅的手,淡淡微笑:「畢竟,這裡沒有任何東西束縛著你們。」


  「……。」孫永宅不發一語地噘唇,最後維持著雙手抱胸的模樣,看來是不會輕易放過金妮絲,李長埈看了看孫永宅生悶氣的樣子後輕嘆一口氣,垂眸道:「我們不想讓妳孤單一人……妮絲,我們知道只要工作一多就沒辦法上來看妳,要是拖延到三餐的時間甚至還會讓妳餓著,因為這樣才請卡穆與基妮在我們忙碌的時候照顧妳,但即使如此……我們最害怕的還是讓妳感到寂寞,我們絕不想讓妳感到空虛。」


  金妮絲拿起茶杯喝著溫熱的紅茶,抿了抿濕潤的嘴唇,沉默一陣之後道:「你們每天都會來看我呢,若是隔日沒有工作有時還會與我睡在同一張床上陪著我整夜,你們是這樣盡心陪著我,我知道你們很開心、而我也很喜歡這樣的生活,這樣我怎麼會感到寂寞呢?」她眨了眨大大的雙眸,深咖啡色的瞳孔與眼簾稍稍低垂:「所有會讓我感到空虛的就只有我腳上的鐵鏈,我希望它消失,因為那代表你們能完全信任我了……我不想再被你們用懷疑的態度看待了。」


  攤開心底的願望,其實三人的想法都是一樣的,僅僅是希望彼此能陪伴在自己身邊到永遠而已,但因為過於擔心失去這份愛的反作用邊是多餘的擔憂和焦慮,已經失去過一次的他們,絕不容許第二次發生。


  但如此裹足不前也是不行的吧……李長埈拉起鋪在地上的裙襬、將金妮絲銬著腳鐐的左腿暴露在空氣下,孫永宅和金妮絲都錯愕於李長埈這突來的行為,而李長埈凝視著金妮絲看起來細了許多的左腳踝,即使有軟布緩衝還是在那皮膚上勒出了明顯的痕跡。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常常擁抱這個女人他當然會知道,只是他們一直迴避去看罷了。


  李長埈垂下眼簾,緩慢地開口:「下次……會帶妳出去的……」聲音小得像吹過窗櫺的風聲一樣,金妮絲眨了下眸。

  「如果只是為了說而說的話,那大可不必。」她淡淡的呵呵笑兩聲:「要不你說下次,會是什麼時候呢?」

  「我們!真的有在考慮要帶妳出去的!」李長埈皺著眉,抬頭看向金妮絲,相當認真而慎重的開口:「我們會找一天把工作都排開、專心的陪伴妳,帶妳出去玩的!」


  這話讓金妮絲愣了愣:「……怎麼會突然有這種想法呢?」

  「那天,妳不是很開心嗎?」孫永宅單手托著臉頰道,視線釘在地板上,害臊得無法看向對方:「因為妳看起來很開心,我們就在想要是帶妳去其他地方的話或許妳會更開心……因為……我們也想和妳創造美好的回憶啊。」說著,孫永宅的耳朵慢慢變紅了,他感受到臉頰的騷熱而別過頭,金妮絲靜靜地望著兩人,垂下柳眉。

  「……但我最終還是回來會被關在這裡對吧?」金妮絲哀傷地說,「我最後還是會被你們用腳鐐銬住啊。」


  李長埈和孫永宅睜圓了眼睛,原想說些什麼但還是沉默了,他們既不想給金妮絲多餘的期待也不想把話說滿,雖然李長埈和孫永宅不少次討論過該怎麼一一完成金妮絲的願望及任何期待,但不代表原則能夠被打破,他們怎麼可能會老老實實的因為金妮絲的哀求就將腳鐐解開──




  被最愛的人背叛過一次後還會接著上當的人,不是心軟的蠢蛋就是甘願再被傷害第二次的白痴。




  李長埈冷著臉哼了口氣,他不想看向金妮絲,淡淡的說:「不是要妳死了離開這裡的心嗎,我們是絕對不會讓妳離開閣樓的。」

  「這裡可是原本就為了妳空下的房間,不會讓除了妳之外的人入住的。」孫永宅扯著嘴角道:「當然會把妳帶回來啊,妳一輩子都不準離開我們身邊。」


  金妮絲宛如小鹿的盈盈雙眸望著兩人,接著她輕輕的笑了幾聲將頭低下,髮絲隨之垂落,李長埈擰眉:「妳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很浪漫但又很糟糕,明明很討厭卻又很喜歡……。」金妮絲小聲的說,用左手遮住臉頰與嘴前,雙眸與微皺的眉間都露出了難以遮掩的喜悅之情,察覺到兩人盯著自己的視線讓金妮絲感到彆扭的臉紅,她別過頭:「沒事、就當我是耍任性吧,反正我離不開這裡不是嗎,所以我會向你們抱怨直到永遠的。」

  「……妳總是這樣。」孫永宅伸手將對方頰旁的髮絲塞回耳後,憐惜地望著金妮絲:「總是這樣,原本上一秒還很討厭妳、下一秒的妳卻又讓人喜歡得不得了。」

  「這世上已經不會有人像妳一樣,以這樣的方式愛著我們了……姊姊。」李長埈將雙膝靠攏,把頭擱在膝蓋上後偏頭望向金妮絲。

  「怎麼這麼說呢,很多人都很喜歡你們的。」金妮絲輕撫李長埈微涼的臉頰柔聲道。

  「不,妳不理解。」李長埈緊閉雙眼使眉間產生深深的皺褶,孫永宅也垂下雙肩,落寞地開口:「很多人喜歡展現才華的我們,喜歡我們的能力與資產,但我們的過去與私底下的模樣只有妳知道……只有妳知道我們從之前到現在做了什麼卻還願意愛著我們……如果沒有妳的話,就不會有任何人喜歡我們了……」


  李長埈和孫永宅現在沮喪而毫無精神的模樣與報紙上的報導照片相去甚遠,他們在鏡頭面前總是神采奕奕的、閃耀無比,但是此刻兩人卻蜷縮在這灰暗的閣樓喃喃低語,金妮絲不禁覺得自己回到了舊孤兒院,三樓的藏書室,李長埈和孫永宅避開人群時老是喜歡窩在這個地方,跪坐在地上說著只有彼此懂的話題,而有時,他們會靜靜地待在一起什麼也不做,就只是惆悵的發呆,彷彿兩人身上都有著無法被填滿的黑洞,他們就此被吸進悲傷的深淵。


  即使已經長大成人、也有一番事業了,但剝開表象的外殼、本質不變的李長埈和孫永宅,仍然像過去那兩個天天許願能被好心人家收養的孤兒一樣,祈求著被愛及安穩的家,所以才會在離開這裡工作一段時間後之後又到了孤兒院,因為他們早就認定孤兒院是了。


  「知道嗎?我老是這樣想。」金妮絲摸了摸兩人的頭,道:「你們要是在公司跟其他女人親密被我發現的話,我會把那女人推下樓去。又或者如果我看到有其他女人對你們有意思,我想我會忍不住在你們對話時打個岔,看看那女人不悅的表情。」她彷彿故意要逗笑兩人般地狡詐的笑了笑。

  「哈、姊姊居然想過這種事!」孫永宅立刻睜大眼睛笑道。

  「嗯,我也想過要是在派對舞會的時候,我們三個能手牽手轉圈肯定很開心的吧?雖然大家肯定會覺得我們是瘋子。」金妮絲朗聲笑了出來。

  「一定會!」李長埈笑了,他從膝蓋上抬起頭來:「而且大家一定會問姊姊是誰的女伴,到時候就麻煩了!」

  「我當然會正大光明的說:李長埈和孫永宅都是我的男伴哇!」金妮絲驕傲而理所當然地挺胸。

  「這絕對會把現場搞得一團亂的。」孫永宅握拳掩著唇前嗤嗤笑道。

  「姊姊,妳不怕被其他女人或是粉絲們圍住嗎?」李長埈笑著皺眉問。

  「一點都不怕!因為我知道你們會來救我!」金妮絲瞇著雙眼笑開:「怎麼樣?很戲劇化吧?我敢說這一定比任何一齣戲都要精采,如果我出去的話肯定會大鬧一番──」

  「這會帶給我們很多困擾啊……難道不能安分點?」

  「就是想要困擾你們呀,讓你們天天為我煩惱,這麼一來你們就不會去想其他女人了。」

  「不需要這樣我們也不會想其他女人啊。」

  「但我覺得你們被困擾的樣子很有趣,所以想一直困擾你們呢。」

  「妮絲怎麼那麼壞心眼?哦?」

  「姊姊好像小惡魔一樣啊。」

  「就算是小惡魔,也是你們最喜歡的那個吶。」


  李長埈忍不住伸出雙手捧著金妮絲的臉揉捏一番,她怕癢地縮著肩膀笑出來,因為臉頰被擠壓的表情也讓他們跟著笑了,孫永宅摸摸金妮絲的頭,就像輕撫寵物一樣:「嗯,最喜歡妳了,所以不需要擔心多餘的事哦。」

  「哈哈……被你看出我在擔心了?」金妮絲眨了眨眼笑道。

  「很明顯啊,我們都知道妳一定會暗自擔心我們在外跟誰有一腿,畢竟沒有陪妳的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在工作,也很常接觸到女性……」李長埈說著,看見金妮絲的表情漸漸變得哀傷便降低了音量。

  「姊姊,雖然只是問問,但如果我們找上其他女人的話妳會怎麼辦?」孫永宅不看人臉色地故意問道,李長埈捏了把冷汗卻來不及叫人閉嘴。

  「我會殺了你們。」金妮絲淡道,瞬間讓兩人都張著嘴愣住。


  「開玩笑的。」金妮絲再度淡淡的說,她偏著頭用手指捲著髮絲:「嗯……我一直在想,要是你們能喜歡其他人也好,那樣代表你們能夠選擇真正對你們來說最確切的幸福,這樣當然再好不過,而且如果是那樣,你們也不用放太多心思在我身上了,哪天等到你們對我膩了,不想遵守約定了,說不定就會把我給放了呢?那樣我可就自由啦,呵呵呵……」金妮絲閉上雙眼輕笑,深咖啡色的眸子落寞地垂下:「或者就這樣不理我,把我丟在這,我知道你們離開我了的話,或許會抑鬱得絕食餓死,那樣也算是總算解脫了吧。」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把氣氛搞得那麼沉重的,別太在意。」金妮絲輕輕牽起李長埈和孫永宅的手,再度牽起微笑:「我只是想要你們知道,你們各自有著不同的才華及長處,所以有著不同的機會,你們只要選擇你們想要並且喜歡的東西就好了。」

  「……我們不想分開。」李長埈說。

  「那樣讓人很不安。」孫永宅說。

  「但你們知道彼此不會分開,不是嗎?」金妮絲說,她用食指點了點孫永宅的掌心:「永宅,你比較喜歡愛心還是星星?」

  「唔?這是什麼問題?什麼意思?」

  「選一個嘛,你喜歡愛心還是星星?」

  「我比較喜歡愛心。」

  「長埈呢?喜歡愛心還是星星?」

  「我……」李長埈猶豫地抬眼看向孫永宅,兩人的神情突然變得飄忽不定,金妮絲便用力拍了下李長埈的手:「說你想說的就好!為什麼要看永宅!」

  「因為我喜歡星星……」李長埈低頭嘟囔道。

  「看、你們選了不同的東西,但這不代表你們會分開呀,不是嗎?」金妮絲笑著說,將牽著兩人的手輕碰在一起:「能夠選自己喜歡的東西,不是很開心嗎?你們也可以支持對方做跟自己不同的事情哦。」


  李長埈和孫永宅望著如此給予自信的金妮絲,又轉頭看了看彼此,他們從未想過對方做著與自己不同的工作會怎麼樣,他們一直都是一起的,他們從未分開過,若只剩一個人做事這種情境他們從未想過,或者說,即使想了也不敢去做,因為少了對方就會因為不習慣而感到不安。


  那或許僅僅只是不習慣而已……如果習慣了,去接受的話,就沒問題的吧?


  「你們,從之前到現在都努力維持兩人之間的平衡,兩個人為了對方所以一直選擇做同一件事,這不是很辛苦嗎?」她鬆開手,輕輕碰了碰李長埈和孫永宅的臉頰,「不用擔心,你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要做什麼都是現在的你們能夠掌控的,所以想做什麼就做吧。」

  「妳是因為知道我想參加綜藝節目才這樣說的嗎?」李長埈問。

  「妳也知道我想學作曲?」孫永宅指著自己問。

  「報導上有說呀!」金妮絲哈哈笑道:「不是我知道,而是你們自己對外界說的,是你們表達出了真實的意願哇。」


»


  潔若汀好不容易從卡穆的視線外溜出來,在休息時間立刻離開孤兒院、下山後搭上火車進入都市,在幾個街區繞來繞去才找到高聳大樓之間裡的出版社在什麼地址,但才踏進一樓走到櫃檯,她就已經感受到要見一個站在舞台上的有名人士果然非常困難。


  「您要找洪周燦先生?請問您有和他預約時間嗎?」櫃檯小姐禮貌問道,這讓潔若汀不知該如何回答:「我、沒有和他約時間,我是想來找他談事情的……」

  「方便詢問是關於哪方面的事務嗎?」

  「呃、是……關於……」潔若汀絞盡腦汁思考報導上哪些真實與能利用的虛假能夠作為藉口,吞了一口口水後,她快速道:「關於洪先生贊助 Golden Child 孤兒院的項目,我想和他詳細討論這件事。」

  「孤兒院……」櫃檯小姐聽到這不禁眼神在潔若汀身上猶疑,從頭到腳都毫不客氣地看了遍,打量潔若汀究竟是哪裡來的。她還轉過頭對作在後方正在埋頭寫字的另一名短髮的櫃檯小姐問:「妳聽說洪先生贊助過孤兒院了嗎?」

  「有嗎?我沒有印象,最近他事很多所以我沒有什麼在意。」短髮櫃檯小姐疑惑的說。

  「那麼,這件事我得先和洪先生確認過,才能幫您預約面談。」櫃檯小姐回過頭來面對潔若汀篤定地說道。

  「我……」若是真的問了就知道這是謊言了、和洪周燦接觸的計劃就注定失敗,這麼一來還得花時間尋找其他辦法,可潔若汀沒有那麼多餘裕費盡心思和狗仔隊一樣去逮到和洪周燦對話的時機啊──


  就在潔若汀著急的想開口說些什麼時,背後傳來一道清亮的嗓音:「嗨──大家!好久不見!我回來啦!」

  「洪先生!」櫃檯小姐驚呼一聲,潔若汀立刻轉頭看去,那名跨步進門的男人,帶著燦爛的笑容朝四周的員工們揮手,頂著一頭蓬鬆飄逸的粉紅色頭髮……這個人,就是洪周燦!


  「哦,今天有客人嗎?」洪周燦走近櫃檯後發現有一名不眼熟的女性而問道。

  「這位是想找您討論關於孤──」櫃檯小姐講到一半便被洪周燦的直接了當打斷:「好啊,那麼跟我上樓吧,反正我剛好來了。」洪周燦朝潔若汀揮了揮手,她便帶著小跑步趕緊跟在男人身後,走進電梯裡。

  「嗯嗯,我是洪周燦,妳呢?」粉紅頭髮的男人帶著微笑看向她,外表年齡與行為舉止一看就知道是個活潑的年輕人。

  「我是潔若汀……」她望著洪周燦,因為對方的開朗而不禁睜圓了藍眸道。

  「潔若汀小姐妳好,妳的裙子很漂亮呢。」他笑著說。

  「咦、嗯,這只是普通的女傭裙……」潔若汀低下頭用雙手撫平裙襬上的皺褶小聲說。

  「嗯,所以我的意思是妳把這件裙子穿得很好看,搭上妳的髮型還有藍眼睛,真的很漂亮。」洪周燦咧嘴笑嘻嘻地說,如此誠懇的稱讚讓潔若汀下意識覺得,和李長埈和孫永宅這兩個壞傢伙不一樣,眼前這位或許是個好人也說不定。


  電梯在七樓停下,洪周燦率先走出電梯後走到右邊走廊盡頭,接著打開門先讓潔若汀進去,他才隨後進入並且將門關上,洪周燦一面走到辦公桌後一面對乖乖站著的潔若汀道:「坐吧。」他隨意指了一張椅子讓對方坐下,接著才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


  「好了,是想和我討論什麼呢?」洪周燦雙手靠在桌面上,雙手合十地微笑問道,既然是在只有兩人的空間內,潔若汀便打算直截了當地談話,不再拐彎抹角。

  「我在李長埈和孫永宅經營的孤兒院底下擔任甜點師,我想詢問您關於他們兩人的事。」潔若汀那雙藍眼睛直視對方道。

  「嗯……?長埈哥跟永宅哥嗎?」洪周燦歪了下頭。這與卡穆同樣的稱呼方式讓潔若汀不禁抽了下眉角。洪周燦說:「怎麼了嗎?想問什麼?」

  「我知道你們有過合作關係,但您有了解過關於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嗎?」潔若汀稍稍皺起眉,壓低聲音:「例如他們深愛著同一個人──」


  洪周燦先是會意到什麼而愣了愣,接著保持方才的微笑道:「關於他們的私事我不會隨意透露的,如果妳執意要問這方面的事,我可能得請妳離開了。」洪周燦將下顎靠在交叉的手指上,沉著了語調:「妳是他們的粉絲嗎?謊報身份又打聽他人的私事是不對的哦。」


  潔若汀知道試探演藝圈的藝人本來就不容易,畢竟藝人要保護自己又得高度警惕外界,但被懷疑成那兩個人的粉絲,這真令她打從心底感到噁心。


  「我說過了,我在李長埈和孫永宅經營的 Golden Child 孤兒院內擔任甜點師。」潔若汀從頭到尾都坐直身子,平靜地說:「據我所知,他們原本想做的是寫詩因此起初才會來到這裡,結果意外地被發掘到他們擁有唱歌的才能,所以才轉換公司、被培養成為歌手。在那之後他們規劃要將舊孤兒院重新打造,要在同一個地方建立起新的孤兒院,而他們很早就打算擔任院長及副院長,同時進行歌手事業。到目前為止都沒錯吧?但我想說的是,在孤兒院開始經營後,有一名女性,就這樣被他們關在無人知曉的孤兒院的某個角落──」


  潔若汀稍稍將上半身向前傾,望著洪周燦,她輕聲道:「您知道這件事嗎?洪周燦先生。」


  洪周燦瞪大漆黑的雙瞳,用著那雙幾乎能反照潔若汀面孔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對方,他們凝滯空氣般沉默地互相瞪視,過了幾乎要使人耳鳴的寧靜後洪周燦開闔唇畔道:「我聽他們說過,他們喜歡著一名女性。」

  「但這不代表什麼。」洪周燦恢復微笑,這說法看似輕描淡寫、彷彿在合理化李長埈和孫永宅綁架人的動機,讓他的笑容看來多了層毛骨悚然,洪周燦繼續道:「妳找我到底想做什麼?」

  「……不,我並沒有想做什麼,洪先生。」潔若汀軟化了態度,她垂下眼簾:「事實上,我是來向您尋求協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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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潔若汀回到孤兒院後一下就知道又要應付一個麻煩人物,就是最近老是呆在她身邊監視她的卡穆,當潔若汀一踏進廚房,坐在廚台前原本看來毫無精神的卡穆立刻跳了起來衝到她面前質問:「妳去哪裡了?!給我老實說!」

  「誰會老實說啊,隨便你自己去亂想吧。」潔若汀瞥了卡穆一眼便不理會對方,打算整理已晾乾的餐具。老是被這種態度對待的卡穆也沒有很多的自信與自尊持續被潔若汀的冷漠打擊,他無奈地垂下雙肩,望著潔若汀將碗盤一一擺放好,卡穆走上前後抓住潔若汀的手腕打斷對方的工作:「跟我說妳剛剛去了哪裡。」

  「不要,為什麼我得向你報備?」潔若汀甩開了對方的手,可卡穆又再度抓住了她,而這次力氣大了許多:「就算妳想幫姊姊,也得讓我知道妳不會做出過激的事。」

  「會不會過激也不是你能決定的,而且說實話,大概我把姊姊從閣樓帶出來一步,對那兩個傢伙來說都是過激。」潔若汀瞇著雙眼說完,舉起手臂用力扯開卡穆的手,她重重地哼氣一聲,雙手一抬將整理好的餐具放進木櫃裡。


  卡穆感到失去耐心地眨了眨眸,忍不住揉亂了頭髮後問道:「妳到底為什麼那麼討厭長埈哥跟永宅哥?」

  「因為他們也相當厭惡我,而且只有我能清楚感受到敵意,其他人都覺得他們是好人、都不相信我,就像你。」潔若汀說,她望著卡穆,感到苦澀而艱難的抿了下嘴角:「姊姊也被他們傷害過,所以只有姊姊理解我,而我不想再讓她被那兩個人欺負了。」

  「如果妳不去拆散他們跟姊姊,說不定他們就不會那樣對妳了。」卡穆擰著眉道。

  「就算我不拆散好了,用腳鐐銬著人也是合理的行為嗎?」潔若汀挑眉,她輕微地搖搖頭:「為什麼男人都是這樣,覺得有愛或有付出就能把任何錯誤都合理化?」


  聽見這話的卡穆才警覺自己說了些什麼不可理喻的話語,他向前一步後開口:「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在意著什麼,卡穆。」潔若汀的藍眸直視著對方,她冷冷地讓語句滑出唇瓣之間:「你想要得到每個人的愛,你想要得到那兩個傢伙的讚賞,同時也想要被姊姊愛著,更甚者你還想得到我的認同,你希望一切都如你所願的繼續好下去,但你根本就沒辦法為任何事負起責任,你只想永遠當個被人疼愛的小孩!」


  潔若汀的字句宛如尖銳的冰柱刺穿卡穆的身體使他凍在原地,彷彿外表的殼被人狠狠砸碎,而他羞於承認、絕對無法承認。卡穆僵著臉靠近對方一步,顫抖著唇瓣道:「妳說什麼?妳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想讓這一切平穩下去有什麼不對?妳沒想過任何能好好談開、用更圓潤的方式解決問題,只是想衝動的毀掉一切,難道妳不才是那個不成熟的小孩嗎?」

  「要是能談開的話我真的很想,但你知道那兩個傢伙是怎麼對待我的嗎?之前他們把我送到人口販子手上,我差點就要死得體無完膚;現在他們仍然用威脅的方式,抓著我的辮子、勒在我的脖子上要我答應照顧姊姊的工作,你又能理解我被他們徹底討厭的感受嗎?!」潔若汀再也冷靜不了,她雙手握拳、藍色的眼睛裡全是滿溢的憤怒,瞪視著卡穆冷冽的道著:「我明明比你早認識他們,我明明也被他們疼惜過,但我只是黏著姊姊就被他們討厭了哦,這是多麼幼稚的理由?就因為我阻礙了他們戀愛就想置我於死地,而你!什麼也沒做就能得到長埈哥跟永宅哥的溫柔、能得到他們的疼愛,我卻得被他們如此惡劣的對待!他們對誰都那麼好、卻只對我這樣……卻只有我……!只有姊姊愛著我……我只剩姊姊而已了!」


  刺骨帶傷的話語就像冰雨落下一般浸濕了胸口與心靈,卡穆在這時才察覺到潔若汀究竟是用什麼心情看待他與兩位哥哥的情感,潔若汀老是在陰暗處遠望李長埈和孫永宅跟孩子們玩在一塊的情境,卡穆以為潔若汀只是在關心孩子們的狀況而已,但原來潔若汀在看的一直是對孩子們露出真誠笑容、她曾經也見過的,溫柔的李長埈和孫永宅。如今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


  「……難怪妳那麼恨他們。」卡穆皺起眼睫:「因為妳曾經很喜歡長埈哥跟永宅哥……」

  「少說這種噁心的話。」潔若汀紅著雙眸狠瞪卡穆一眼。

  「好好談開吧,潔若汀,他們不會不喜歡妳的……」卡穆試著柔聲勸告,他輕輕牽住潔若汀的手,但被潔若汀像風溜過掌心一樣放開,她垂下眼簾:「不,不可能,不要異想天開了,我不想再被他們威脅或控制了。」

  「潔若汀……」

  「你真的認為能夠好好談開的話,我只能說你真的太天真。」

  「就算天真也好,有嘗試總是有機會。」

  「就留給你去嘗試吧,反正你也想挑戰李長埈和孫永宅,不是嗎?」

  「……什麼意思?」

  「你以為沒人看得出來嗎?你一直想挑戰他們的下限啊,你想挑戰你在他們心中的份量,想要找出任何證據來證明他們把你放在特別的位置,被吩咐要照顧姊姊並且監視我的工作你也開心得要命吧,因為可以看到姊姊同時又被他們予以重任,你就繼續對李長埈和孫永宅挑戰吧,看他們能包容你到什麼程度,反正你很有信心啊,不是嗎?無論如何,長埈哥和永宅哥對你最好了。」


  夕陽西下,陽光被埋藏在厚厚的雲霧裡,透過窗子照射在廚房裡得的光線也漸漸變成了昏暗的紫與靛藍色,廚房裡的氣氛冷卻了下來,潔若汀轉身想通過後門走到外頭的草原散散心,但她才踏出幾步,卡穆的聲音就從背後傳來:「妳說得對,長埈哥跟永宅哥是因為信任我所以才給我這份工作,我真的很高興。」


  「而且他們還給了我特權,這就讓我更高興了。」


  潔若汀轉頭過去,看見卡穆手握不知何時出現的手槍,槍口直直對著潔若汀,望著潔若汀震驚而愣在原地的模樣,卡穆擰著眉,淡道:「請妳回答我,妳剛剛外出去了哪裡?」

  「……哈,你們威脅人的方式根本一模一樣,你果然很像那兩個傢伙。」潔若汀睜大雙眼。

  「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是因為我想所以才舉起槍的!快回答我的問題!」

  「當李長埈和孫永宅的狗肯定很開心吧?他們永遠會笑著摸摸你的頭噢。」

  「我叫妳快點回答我!」

  「我已經說過了,不要!我去哪都不干你的事!」

  「要是妳執意這樣、就別怪我開槍──」

  「你開槍啊,膽小鬼,如果真的殺死我的話你的長埈哥和永宅哥可開心了吧,拿我的屍體給他們看,他們也會毫無人性的笑著誇獎你吧!」

  「給我閉嘴啊!




  『砰!




  槍聲的銳利貫穿了整棟孤兒院,雖然大部分孩子們都當作什麼物品破掉之類的聲音而不甚在意,大人們也沒怎麼注意到這短暫的聲響,但在遙遠的四樓,閣樓裡的女人,坐在地板上的金妮絲抬起了雙眸。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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