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2》6 Revenge
已更新:2021年10月1日
當時是多麼恐懼與無助啊,所以才猶如抓住海上浮木般地、伸出被木板割出許多傷口的手牽住了對方的掌心,而金妮絲沒想到未來居然會無數次地咒罵自己為何就此鬆懈。
在逃離孤兒院、擺脫李長埈和孫永宅後,搭了接近凌晨的末班火車回到家鄉的金妮絲因為盡全力逃跑而筋疲力盡地走下火車時狠狠摔倒在月台上,就在那時,她與她的丈夫相遇了,那個人是多麼著急而友善的救助,令人無法去懷疑那滿是擔心的雙眼。在被照顧與治療的過程中男人望著從手到腳都傷痕累累的金妮絲問了究竟發生什麼事,但她也只說了一半的事實,詳細的部份都自然地隱瞞起來了,畢竟虛耗兩年的時間與兩個人待在孤兒院裡哪裡也不去,在現實生活中聽起來比起浪漫,更接近糜爛得可笑。
金妮絲被包紮治療後連猶豫都沒有便立刻回到家中探望父母親,見到躺在床上無法順利行走的父親、以及疲倦至極限的母親,金妮絲覺得好似幾把餐刀插進心臟與肺裡令她呼吸困難,她開始照顧父母,只希望唯一的親人能夠趕緊好起來,就算平緩也沒關係,辛苦也沒關係,金妮絲是多麼想回到她離開家裡去孤兒院工作前的狀態,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努力去補救、去挽回家人們的健康及失去的這空白了兩年的情份。
而當金妮絲被母親問到這兩年發生了什麼事時,她卻意外的無法隱瞞,在最愛她的家人面前,那份信任與安心是不會騙人的,金妮絲面無表情地落下一滴淚:「我談了一場極其愚蠢的戀愛。」被母親抱進懷裡安慰的金妮絲不禁咬緊牙根顫抖著哭泣,她仍然被愛著,被家人愛著,而這是多麼理所當然到不需要懷疑的事情,對比在孤兒院相遇的那兩個人對她的禁錮是多麼單純,她不需要去懷疑或警戒,也不需要強迫自己不去害怕或維持無事的模樣。為何沒有早點選擇回家呢?
由於父親的病況不見好轉,因此金妮絲立刻想到那名當初在月台上向自己伸出手的好心男人,她致電給他尋求了協助,在男人身為藥劑師的基礎治療下開始讓金妮絲的父親服藥,病漸漸好了起來,而這段期間也令金妮絲漸漸將注意力轉移到這名男人身上。
可是金妮絲的內心仍然有疙瘩,在她望著男人向來店民眾解說藥物時那善良而沉穩模樣,同時令她下意識地感到自卑,她不過是個甜點師,怎麼可能會被藥劑師看上呢?或者說,過去的她拋下了兩個十分看重自己的人離開,又怎麼有資格再度被愛呢?而就在金妮絲裹足不前時,是男人先主動地走向了她。
那份溫柔就跟她當初在月台上見到的一模一樣不曾改變過,雖然金妮絲對自己產生的龐大自卑而猶疑,但隨著時間的推進以及男人的積極讓她緩緩地卸下心防,尤其在她看見父母都因為長時間的照顧而變得喜歡那男人來到家裡、將他視如家人的模樣,讓金妮絲忍不住為幻想過未來的自己感到揪心,那些不會是假設,而是能夠成為確切的現實,這比什麼都還要令人感到欣慰及溫暖。所以她接受了男人的求婚,而男人像是苦苦追求許久後得到真愛般歡喜的、不顧一切地拋下身後的牽掛加入了金妮絲家,就像是父母親多了一位兒子,一家四口的生活開始了,雖然省略了結婚的過程,但僅是這樣就已經讓金妮絲非常滿足。身體好起來的父親,和藹開心的母親,溫柔而優秀的丈夫,那麼她只要當沉浸這份幸福的好妻子就行吧。
然而幸福的時光不長,這一切就漸漸變得不對勁了,父親的病情加重、母親接連染病,無論丈夫怎麼治療都沒有好轉,金妮絲提議過要到醫院看看,但丈夫一再地以父母親兩人無法輕率移動為由讓他們待在家養病拒絕了提議,最後,金妮絲回到家中不過與父母親陪伴了三年的時間,這兩位至親便從她的人生中離開了。
金妮絲悵然若失,連悲傷也感覺不到般地,失去唯二的親人讓她連心痛都十分無力,她開始睡得很久、且醒著時沒什麼精神,雖然有丈夫陪在身邊,但悲傷令她無法去思考除了回憶以及自責的想法、她沒辦法跨越失去家人的坎,這便是最難受的狀態了。金妮絲常常惆悵的發呆。父母即是最初的教育、然後學校教導知識,教了她世上的常識與所有讓她感到好奇的事物,她都知道並且學習了,然而這大量的知識中卻沒有學到當父母親老去、離開人世時留下的人該如何去面對。這份空虛與哀傷,無論吃了什麼藥、吃了多少藥都治不好啊。
她變得精神不佳,注意力不集中且常常忘東忘西,在丈夫的溫柔陪伴下金妮絲不曾受過責備,但這沒有讓金妮絲感到比較好,因為她絲毫不想成為丈夫的累贅、也不想老是成為被照顧的人,所以金妮絲很快地振作起來開始向丈夫學習去了解藥劑,就像認識新食材對人體造成的影響一般,她慢慢地學會了基礎,也能夠在丈夫經營的藥局裡擔任助手了。
但有時金妮絲身上發生的病是突然又嚴重,有時候會莫名發燒、有時會嘔吐或腹瀉不止,暈眩、貧血、呼吸困難各種不同的症狀都接連在金妮絲身上發生,她曾經想過是不是自己得了跟父母親一樣的病,但從未看過這樣的病症又讓她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每次她的病況都在丈夫的治療下快速好轉,這讓她感到萬幸。或許這是太過敏感才有的症狀。她想,這不正是因為失去家人太過難過、還有被惡夢纏身而導致的身體不適嗎,情緒是會影響到身體的,金妮絲想著是該擺脫憂鬱了。
而就在某天,金妮絲也不知為何察覺了,不知為何,或許是太過敏感才會察覺到的,她摸到自己的後頸有顆細小的痘子,不痛也不癢,輕輕一摳便將痘子弄平,仔細觀察手指上的殘留物後發現那是一粒微小而凝固的血液,就像小傷口出現後任其溢出皮膚並且凝結一樣,但又為何會有這樣的傷口呢?什麼時候被蟲咬了嗎?
金妮絲拿起桌鏡站到浴室的鏡子前,撥開頭髮,利用手上的鏡子照向頸脖再反射到眼前的鏡子後,看見了那毛骨悚然的畫面──她的後頸全是被針頭扎過的痕跡。
這是什麼?
她差點把鏡子給摔破,她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為何會這樣?這是單純的皮膚過敏?不、怎麼可能,那皮膚上多個小小坑洞、還有幾個帶有凝固而不易摸到的血渦,以及皮膚底下的瘀血,怎麼看都是打針過後才會見到的情況。
而她怎麼也無法不去懷疑,可能會做這種事的、與針頭間接相關的,只有她的藥劑師丈夫。金妮絲開始懷著疑心暗中觀察,才遲鈍的發現丈夫總會於吃晚飯前去廚房,將沾染安眠用藥劑的手帕在她使用的餐具上抹過一遍,接著趁她入睡時將藥劑打在金妮絲的身上,毫無痕跡而完全看不出來、甚至一點都察覺不到,正因為針頭扎在後頸所以根本不會看見任何痕跡。
那些莫名其妙的症狀都有了解答。
金妮絲是多麼不想相信,她仍然想相信丈夫是最善待自己的人,然而就在某一晚,因為思考過多的焦慮情緒使得丈夫在晚餐時下的藥尚未使她入睡,她假裝自己已經睏了,告知丈夫想早點睡並且躺上了床,等待那個她萬萬不想親身體會到的事情發生。但金妮絲聽見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丈夫來到自己的床邊、將她的身體翻至側邊後撥開她的頭髮、接著是針頭刺進後頸的痛感,那份痛楚又是如此清晰而讓人心碎,針頭好似直接刺進心臟、苦痛與不信的染劑將她完全侵蝕。
這天之後,金妮絲開始拼命尋找那個施打在她身上的醫療器具的證據,但家裡的每個角落卻是完全沒有發現任何藥罐與針筒,就連丈夫慣用的抽屜裡也只有日常使用的藥丸及普通文件。最後,她在藥局裡某個集中醫療廢棄物的垃圾桶找到了大量針頭與藥劑罐,原來丈夫一直都為了掩藏證據而將垃圾從家裡帶到診所與其他醫療廢棄物堆在一起,並且在放置回收紙張最上層的小抽屜裡找到了丈夫的研究藥劑開發的所有文件──這是多麼完整而毫無破綻的詭計。
金妮絲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原來她一直都被利用著,以為當她受折磨時丈夫是唯一愛著並且陪伴自己的那個人,可想不到丈夫就是那個不斷帶給她痛苦的始作俑者。
為何會現在才發現,如果沒發現,是不是會一直這樣被當作實驗品對待?他有將我作為妻子看待過嗎?他有為我心疼過嗎?為什麼那個當初對我伸出手的男人會變成這樣?實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開始有不適症狀的時候?還是經期變得不穩定並且不再來的時候?又或者是情緒變得憂鬱與敏感的時候?
……難道是,結婚後丈夫開始住進金妮絲家,父母親身體因病惡化的時候?
宛如閃電劈中了金妮絲的後脊,令她睜圓空洞的瞳孔不得動彈,這一切的推測只是推測,但串連成一線後卻又是恐怖地合理,丈夫如對待小白鼠般利用金妮絲的父母親實驗過,才會造成父母親身體不支承受不了藥劑帶來的症狀而離世,現在想來,在葬禮上看見丈夫表現出的哀傷模樣,原來不是因為親人離世而感到難過,而是因為實驗對象死亡而感到可惜嗎?
現在父母親不在了,所以才輪到我嗎?
金妮絲垂低著頭,髮絲凌亂垂落,全部真相的端緒及理清經過一頓攤平與審視後是多麼殘忍,彷彿冰冷的刀雨落在身上,而她如遭受酷刑般無法閃避只能任由身體被切成碎片。這次又因為無端的信任他人而帶來了危害,甚至因此害死了家人,金妮絲,為何就只有妳,是那麼愚蠢呢?
為何就只有我,會迎來災難呢。
金妮絲對丈夫提出了離婚,那是她第一次毫不猶豫的拒絕他人,過去的她總會顧及情面而不敢說出口,但現在實在忍無可忍,過去的信任與愛意猶如瞬間墜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水將一切銷毀殆盡,金妮絲無法忍受她一直以來心愛的丈夫是這麼對待自己、並且醫死她的家人,要是不離開這個男人,金妮絲遲早也會被實驗致死。
而男人錯愕於金妮絲的要求、手足無措地不知該如何讓她回心轉意,男人用盡全力想要說服金妮絲撤回離婚的想法,但面對她冷冽且毫不動搖的決絕,這瞬間才讓他發現這個女人已經不是他過去所認識的金妮絲,這突來的轉變讓男人更加驚愕,那個老是微笑接受一切、吞忍一切的溫柔性格好似已經從金妮絲的體內消失了。
最後,別無他法的男人哽咽地捧著她的雙頰,顫抖著語調、輕柔地道出:「我愛妳。」
這句告白使金妮絲毫無情緒的面部產生了皺褶,她的雙拳用力攢緊而輕顫,就在這一刻,她的內心彷彿有什麼東西永遠地破碎了。
她是愛著丈夫的,沒有察覺到這些黑幕前金妮絲是愛著丈夫的,但她一直覺得丈夫實在太過專心於事業而沒注意到金妮絲對他的情感,她相信丈夫也是喜歡自己的,又或者說,這麼乖巧又溫柔的女性作為男人都會喜歡吧,但那卻不是愛,還不到愛的程度,即使當初是丈夫求婚的,但金妮絲卻能感覺到他的求婚僅僅是喜歡而已。此刻認清真相,丈夫也不過是為了方便得到實驗體一家而提出求婚的吧。這男人有用心去愛一個人過嗎?他真的有心嗎?因為,他連一句她想聽的「我愛妳」都不曾對金妮絲說過啊。
而現在,他說出的「我愛妳」卻是以挽留實驗體為前提而說出來的話語,金妮絲知道他知道,他明知金妮絲想要聽見什麼、她渴求著什麼,並利用這把關鍵之鑰成為留下她的手段。這話是充滿多少醜惡的企圖,明顯得讓她一眼就看穿,但男人卻還一副沉溺於表現愛情演技的模樣,讓金妮絲覺得自己落入了下水道般被髒水與惡臭纏身、使她厭惡地起了強烈的雞皮疙瘩並且僵住四肢至全身。
然而,為何會在這時,想起了過去在孤兒院的回憶呢。
那個金妮絲叫醒了那兩個睡在床上的大男孩的畫面忽地在眼前浮游而上,那時房間內溫暖的空氣、那張有些硬的床鋪,李長埈和孫永宅醒過來後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朝她望過來,李長埈用著嚅囁語氣說:「妳知道我們很愛妳嗎?姊姊。」孫永宅接著用手指比劃道:「我們兩個,都很喜歡妳,比學校的女生還喜歡。」
然後她微笑著回覆:「我也愛你們呀,你們不會不知道吧?」之後,那兩個人因為金妮絲不明白他們所指的愛的重量而懊惱得抱頭打滾,現在想來突然地感到懷念而悲傷,以及海浪反饋般淹沒所有感官的、既沉重又劇烈的喜悅,又是為什麼?
──有人會擔心我感受不到他們傳遞過來的愛啊,他們是如此認真的想愛我、想讓我知道我正在被他們愛著。
這份愛的心情與純粹,絕對不會是欺瞞、利誘、手段、操弄或是謊言啊!
……為什麼要讓我能夠分辨真實與虛假的愛呢,為什麼我要去分辨呢,為什麼在這時候我看得出真實呢,真相與虛偽的懸殊差距是那麼殘忍,讓人感覺好像身體不在了、靈魂被旋緊扭曲至碎裂,背叛和被利用而椎心刺骨的疼痛與知曉他人情感與意圖的大量情報沉重得令金妮絲幾乎抬不起手指。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理解愛呢……
或許比死亡更殘酷的,是只有心被殺死了。
丈夫因車禍往生後,親手掐息希望的每天都是黑暗的,金妮絲只得再漆黑中盲目且緩慢地前行,認為這就是自己愚蠢的代價、不經深思帶來災厄的報應。總是讓人失望的妳,不值得被愛啊,如果無法去愛人、也無法被愛的話,怎麼不趕緊去死呢?老是責備如催眠一般的話語迴旋於腦中,金妮絲就是自己的地獄、跨不過去的陰影,空虛和孤獨就如焦慮小蟲一樣以海浪般的數量淹沒了全身,蠶食剝奪她的所有感性與知覺,剩下的只有冷冽的直覺及理性。
金妮絲對情感的判斷變得極其敏銳,面對他人的關心她能輕易的看穿是真實的關心又或是虛偽的場面話,更深入者能夠摸透他人的意圖與行為,她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不再笑顏待人,周遭的人都認為她因為喪親之痛與丈夫的接連離世而變成這樣,事實上,那確實是造成了深度打擊,只不過比起信任過後的欺瞞、以愛之名的利誘,是這些情感上的拉鋸與交戰強迫金妮絲自己當個聰明人,而在理解愛過後卻又會變得想再度嚐到同等的東西,黑暗之中,她所做過的惡夢是令人如此沉淪。
背叛你們的我,現在卻又開始思念你們,原來我是這麼現實的女人啊,真希望你們恨著我,那麼我們之間就扯平了,又或許如果你們真的死了的話就來纏身於我吧,金妮絲產生這樣念頭時連自己也感到不怎麼訝異,畢竟這也是另一種形式的陪伴。我,真的很想念你們啊。
如果你們真的成為了怨靈,那麼就來找我復仇吧。
傍晚,金妮絲垂著眸將鑰匙插進藥局大門的鎖孔後鎖上,接著在玻璃的倒映看見了兩個高大而熟悉的身影佇立在自己的身後,剎那間四年前在孤兒院時感受過的一切全都回來了,那副壓迫感以及令人背脊發涼的視線,她知道那是什麼,她不敢相信,居然還能夠再見到他們,你們真的成為了惡夢本身前來找我嗎?金妮絲轉頭看去──
「姊姊,好久不見。」李長埈和孫永宅就在那裡,對她微笑,說著令人懷念的異口同聲。
喜極而泣?悲慟欲絕?亂箭攢心?
那都不足以形容金妮絲此刻的心情。
曾經金妮絲在那輛末班火車中斷定了與李長埈和孫永宅之間的愛情是場謊言,參雜了恐懼的愛情絕對是謊言,是啊。但當他們因執著再度找上她,而金妮絲總算沒有任何東西能使她失去、沒有任何威脅能令她感到害怕。
那麼這一刻,這份愛,能夠成為真實了嗎?
»
金妮絲在暈眩中睜開雙眼,感覺空氣的厚重重量壓在身上,她緩慢地動了動眼睛,想確認自己是否已經從夢中掙脫開來,接著擺動如鉛塊一樣重的頭轉向旁邊,看見了兩個人坐在床旁。
李長埈和孫永宅,兩人坐在不知道從那裡搬來的椅子面對著床,李長埈一手放在腹部前另一手垂在身側、雙腿張開頭歪向一邊熟睡,孫永宅則是雙手抱胸、單腳翹著低頭入睡,金妮絲望著兩人好一陣子後看向圓窗,外頭的天色是黑的,是怎麼睡著的?睡了多久?李長埈跟孫永宅又是怎麼下班後連西裝都沒有換下來就這樣坐著睡著了?
「唔……」金妮絲想坐起身的瞬間便感受到下半身奇怪的感覺,有什麼炎熱的液體從下體流了出來,這久違的熟悉感讓她變得不敢輕舉妄動,她抓起棉被掀開後看向自己的下半身,然後伸手摸了摸。是乾燥的,沒有溢出任何東西,但胯下墊著的是衛生巾……不對,衛生綿?何時穿上的?
細微的動靜讓坐著入睡的兩人醒了過來,他們看見金妮絲撐起身體的模樣幾乎是從恍惚狀態馬上清醒,李長埈大叫:「妳還好吧?!肚子會痛嗎?」
「沒什……」金妮絲才正要開口。
「妳睡了一整天!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嗎?有任何不適就要跟我們說!」孫永宅接著激動的問。
「……我睡了一整天?」聽見這話讓金妮絲皺起眉,她揉了揉額際:「我居然睡了那麼久……話說回來,你們為什麼坐在這?」
「當然是為了照顧妳啊,我們今天向經紀公司請假了。」孫永宅苦笑道。
「姊姊,為什麼妳的月經會突然來?」李長埈垂下眉說,急切而擔心:「還有為什麼妳這麼久都沒有來月經?妳的身體怎麼了嗎?」
原來是他們察覺到並且照顧來了月經的我嗎?所以連衛生棉都是他們替我換上的?金妮絲眨了眨眸,她試著思考昏沉時李長埈和孫永宅對自己做了什麼樣的照顧,但只能依稀記起自己被扶著後腦勺、被人哄著吞下止痛藥的模糊畫面。金妮絲輕撫著腹部,目前已經沒有什麼不適感,要說有什麼不適的話那大概是飢餓吧,她睡了一整天也就代表一整天都沒吃東西。
「嗯……可能是因為吃了藥的關係。」金妮絲說,讓李長埈和孫永宅不解地擰起眉。
「吃藥?為什麼要吃藥?」
「到底是吃了什麼藥讓妳的身體變成這樣?」
「……很多藥,我也數不清的藥。」這兩個人在擔心我啊,模樣看起來有點滑稽又有點惹人憐愛。金妮絲皺起眼睫笑了笑:「我丈夫擅自打在我身上的,為了實驗他的藥劑。」
「好險他已經不在人世了,不然我會親自把他丟進棺材裡。」李長埈雙手抱胸,殺氣騰騰的低語。
「雖然姊姊的身體狀況能慢慢變得正常是件好事,但那傢伙未免也太差勁了吧?妳看起來真的很不舒服啊,我們都很擔心。」孫永宅將手擱在腿上,手指因為不悅敲擊著膝蓋。
「我一開始也不曉得他是這樣的人呀。」金妮絲將雙手手指交叉,看起來反而顯得很開心:「這是我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說我丈夫的壞話呢,在外面大家都很喜歡他,我實在不好說出口,現在終於能說實話了,能分享給你們知道真是太好了。」
聽見這話的兩人對金妮絲反常的反應愕了愕,他們以為金妮絲會選擇結婚的對象肯定是十分深愛的、在丈夫死後金妮絲可能為此感到悲痛不已且留有深厚的感情,他們還為此盡可能不在她面前提到她死去的丈夫,怕衝動地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會打擊到金妮絲,但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事實似乎與李長埈和孫永宅想像的相差甚遠。
「看來姊姊受了很多委屈啊。」孫永宅伸手輕撫金妮絲的頭部與臉頰,她便像隻小貓般稍稍輕蹭對方的掌心,李長埈接著說:「妳當然可以向我們抱怨啊,全部都說出來吧,我們會承接住妳的。」
「好,我會說的。」金妮絲十分滿足地微笑道。
「不過姊姊,為什麼那傢伙會突然出車禍?發生了什麼事?」孫永宅好奇地問,而金妮絲牽起了嘴角,淡淡幽笑道:「是他自己滑倒的。」
這熟悉的用詞令李長埈和孫永宅不禁互看,他們正在互相思考這句話究竟代表著什麼、是不是該接下去深入詢問,但金妮絲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思緒:「餐具有少呢。」
「……嗯?」突來的話語讓李長埈不解皺眉。
「廚房的餐具。」金妮絲微笑道,她扳著手指說:「少了五支刀子、兩支叉子、還有一把奶油刀。」然後望向頓住的兩個人,加深了笑意:「當時因為太膽小了所以不敢問,現在想起後突然覺得很好奇呢,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們殺了那個對我性騷擾的主廚後,這些餐具去了哪裡嗎?」
空氣幾乎是瞬間凝結住,李長埈和孫永宅怎麼也沒想到金妮絲會在這時提出如此久遠的問題,要不是被她一提不然他們早就將在舊孤兒院發生的爛事給忘得一乾二淨,但又怎麼可能真的忘記?那可是他們有史以來第一次被怒火攻佔了所有思緒與行動、且是唯一一次動手殺人、還親手埋葬屍體的對象──
「第一支刀子在心臟。」
許久沉默後李長埈開口,他用手指點在胸口,然後孫永宅接續淡道,兩人彷彿機器複讀過去記錄一般平靜,毫無情緒地從嘴裡流出字句:
「第二支刀子在右眼。」
「第三支刀子在臉頰。」
「第四支叉子在左眼。」
「第五支刀子在脖子。」
「第六支奶油刀在肩膀。」
「第七支刀子在嘴巴。」
「第八支叉子在鼻梁。」
「──所以你們當時才提醒我不要靠近不要看啊。」聽完後金妮絲撐著下顎呵呵笑道,看似完全不對李長埈和孫永宅的殘忍而動搖:「真是貼心呢。」
「……妳沒有嚇到?」孫永宅淡問。
「為什麼嚇到?」金妮絲垂下眼簾:「我後來才知道,當時是因為憤怒累積得不夠多所以才沒辦法輕易的接受主廚被殺死的事實,不過後來轉變心態後終於有了這種心情呢,有種『嗯,這樣的人死了真好』的想法,而我對我丈夫也是這麼想的。」她輕碰李長埈跟孫永宅的手,並且微笑:「那時候說不出來,但現在我想對你們說,你們做得很好,謝謝你們替我出氣,我很高興。」
隔了多年的誇獎聽來突兀又奇怪,何況殺人這件事理論上並不是應該誇獎的事情,但李長埈和孫永宅仍然開心地反握住了金妮絲的手,像個得到獎勵的孩子般開心地點頭:「嗯!」
果然只有金妮絲能理解並接受李長埈和孫永宅。
她的諸多反應都在令他們加深這樣的認同感,從他們一開始相識、對金妮絲並不友善,但她仍然想跟他們好好相處,接著深入交心後她接受了他們的異於常人之處,無論他們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情、無論他們做了什麼壞事、無論他們待她多麼惡劣,金妮絲仍然那麼溫柔。始終如一。
「感覺姊姊有點奇怪啊。」離開四樓回到辦公室後,孫永宅說。
「你是說她丈夫的死很奇怪嗎?我也這麼覺得。」李長埈低聲回。
「不是,」孫永宅斜眼道:「我是說姊姊本身。」
»
「我想過要是當初選擇不離開你們,或許我會比現在還好吧。」金妮絲說,她正坐在地上用刷子梳著不知不覺留長的頭髮,孫永宅聞言則愣了會,聽見金妮絲硬是用刷子梳開打結的髮尾而發出的髮絲斷裂聲。
「但……其實我覺得分開是一件好事。」孫永宅將視線落在他處後說,帶點心虛而沒自信的模樣,讓金妮絲挑起眉:「想不到你會這樣說呢,我以為你們都覺得我當初不應該離開。」
「仔細想想,妳那時候說我們三個人繼續待在孤兒院的話就全都會餓死,那確實是會發生的事啊。」孫永宅低下身後坐在金妮絲面前,他苦笑道:「為了生存下去我跟長埈哥真的去工作了,工作後才發現有許多有趣的事情,還賺了錢把孤兒院弄得更漂亮,也有能力照顧妳了……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你長大了呀。」金妮絲望著孫永宅一會兒後輕聲道,她放下梳子後抬手輕撫對方的臉頰,孫永宅則笑了幾聲:「不管怎麼說,在那之後過了四年,誰都會長大的吧。」
「說得也是。」金妮絲微笑道,她輕捏了下孫永宅的臉頰後繼續拾起梳子從頭部梳到髮尾的工作。
孫永宅靜靜望著金妮絲許久後,才猶豫著緩慢開口:「長埈哥說,妳在跟妳丈夫做的時候都想著長埈哥,這是真的嗎?」
「你嫉妒了嗎?」金妮絲問,她看向孫永宅的臉,而他嘴唇微噘沒有回答,金妮絲便笑著說:「我從沒說過我在跟丈夫做的時候想著他啊。」
「是這樣嗎?」孫永宅疑惑地眨了眨眼。
「呵呵。」見人心情一下子變好的單純模樣讓金妮絲不禁笑出聲來,她微彎著雙眸:「是啊,我從沒跟我丈夫做過愛。」
「……真的?!」聽見這話的孫永宅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
「真的喲,因為我丈夫對肌膚之親不怎麼感興趣,所以我沒有纏著他要過。」金妮絲說,她的視線落在手中的一絡深咖啡色髮絲上,然後再度拿著梳子梳了幾下。
「那……總覺得有點,哀傷?」孫永宅微微擰眉,看似無法理解金妮絲口中那個男人的想法:「為什麼?我以為戀人之間都會有親密行為……如果從來都沒有表現過的話,那他是真的愛著姊姊嗎?」
「──你呀,可真是既天真又敏銳。」金妮絲說,她抬起頭,大大的雙眼直視著孫永宅,道:「我也覺得他從未愛過我呢,或許基於男人對女人的感覺可能算喜歡,但愛大概是一點也沒有?我跟他進行了一場柏拉圖式的愛情,不過我看過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柏拉圖式的戀愛就是在騙自己的左輪手槍沒有上膛。』我想,我正是那個在欺騙自己的人吧。」
「……意思是妳的手槍已經上膛了嗎?」
「是啊。」
「那長埈哥說妳想著他是什麼意思?」
「我丈夫不理我,我當然只能自個兒玩啊。」金妮絲像是因為必需解釋不需要解釋的事情而感到荒謬的皺起眉,她笑了:「你想知道?」
「呃、不了,沒關係。」孫永宅這時才總算是會意過來,他單手掩著臉,感到不好意思的別過頭去。
金妮絲彷彿看到玩物般地瞇起雙眼,她放下了梳子,輕撥髮絲放置肩後,接著雙手按在孫永宅面前的地板上貼近臉部,她以極近的距離垂眸望著對方,小聲道:「用手指哦,一邊用手指摸一邊想著你們哦,想知道我是怎麼摸的嗎?嗯?」
「不、不用了!不要說了!」孫永宅紅著臉大叫,但金妮絲卻是不放過他的按著胸膛將男人壓倒在地上,她趴在孫永宅的胸口,指尖輕輕劃過他的下顎及頸項,令孫永敏感地起了一陣顫抖,「我不止想著長埈,也想著你呀,為什麼對我問這麼可愛的問題呢?」
「因……因為很在意……」孫永宅發顫地說,他別過頭後閉上雙眼,看似是因為羞恥而無法看著對方。
「和之前一樣呢。」金妮絲淡笑道,她跪起身子後抓起裙子,沒穿底褲而赤裸的大腿之間從白色的裙襬下顯露了出來:「那麼我也跟你說一些長埈不知道的事情吧?既然你那麼在意的話。」
過了一個下午後李長埈才總算從經紀公司的工作中脫離,他回到了辦公室,沒見孫永宅的人影便知道對方大概是在四樓,李長埈開啟暗門後走上樓梯,打開房門,看見的是攤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孫永宅,還有騎在那人的胯間、衣著顯得十分完整的金妮絲,她看見對方後立刻笑了開來:「長埈!」
「這是怎麼回事?」李長埈挑起眉問,靠近望著孫永宅大汗淋漓喘息的模樣彷彿受了許多折磨似的,孫永宅無力地瞇著眼哀聲:「哥……快救我……」
「姊姊,妳在欺負他?」李長埈看向金妮絲問,對方則露出了貪得無厭的笑:「嗯,誰叫永宅說了那麼可愛的話呢。」
「你說了什麼?」李長埈再度低頭看向躺在地上的人,而孫永宅看起來已經沒有氣力去表現氣急敗壞的情緒,他皺起眉後張嘴道:「──姊姊根本沒跟她丈夫做過!她是自慰的時候想著你啦!」
「……哦?是這樣嗎?」李長埈眨了下眼睛後愣道,他看著金妮絲,而她露出了帶點鄙夷的笑:「你們共有的情報實際上是怎麼交流的我沒什麼意見,但與其用想像力去補充不存在的故事,不如花點心思從我說的所有話跟我表現的所有事去尋找確切的證據,來證實你們在意的事情代表著什麼,如何?」
大剌剌的諷刺與挑釁讓李長埈頓住身體。什麼時候金妮絲的講話方式與情緒表達變得這麼大膽了?雖然李長埈和孫永宅互相共有情報的習慣是金妮絲早在舊孤兒院與他們相處時就知道的事,但現在她會如此坦白自身的想法、不再畏畏縮縮地害怕冒犯到他人,是因為被誤會給激怒的關係嗎?
李長埈垂著眸蹲下身,他低頭看著孫永宅虛脫的臉:「你又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我只是躺著休息,姊姊就一直騎上來……」孫永宅努力張開眼後委屈地看向李長埈。
「姊姊,別太欺負他吧,明天我們還得上班呢。」李長埈說,雖然態度上並不像是在幫孫永宅說話。
「但我還玩不夠吶,還是長埈你也一起來?永宅,再一次?」金妮絲說著便雙手按在孫永宅的胸膛上,繼續了方才被對話打斷的動作,上下擺動起臀部,孫永宅立刻難以忍受的發出呻吟,慌張地叫道:「不、不行!真的不行、我已經射過兩次了、我快死了──」
「嗯──再一次也沒關係吧?」李長埈輕描淡寫的說,接著扶起了孫永宅的上半身讓人靠在自己身上,聽見這話的孫永宅嚇得瞪大雙眼轉頭看向李長埈錯愕喚道:「呀!長埈哥!」
「明天我會幫你請假的,理由就是精盡人亡──」李長埈壞笑道,這讓孫永宅很不服氣地大叫:「你要是有精力就幫我應付姊姊啊!」
「那是當然的,但你不能離開──」李長埈笑瞇瞇地說。
「哥!啊、停──不要!啊啊啊!」孫永宅不禁喊叫,在金妮絲因為雀躍而加速擺動下,他慘叫得更是大聲。
»
聽說了金妮絲沒有進行過結婚儀式之後,李長埈和孫永宅便在某天量遍她全身上下的尺寸,接著又在某天帶回了一件婚紗當作金妮絲的生日禮物,當她看見長得拖地的純白色婚紗也不禁愣住,那是她從未碰過也從未穿過的裙子。
「好好看。」在金妮絲穿上婚紗後,李長埈握緊拳頭擱在嘴前,緊皺著眉一副痛苦的模樣:「我可以哭嗎?」
「哈哈、少來了,這不過是一件裙子。」金妮絲朗聲笑道,雖然她是這麼說,但很明顯能看得出她的心情很愉快,金妮絲雙手抓住裙襬拉起、在原地轉了幾圈,讓長長的裙襬隨之飄揚飛起又輕輕落下,上頭的細小水鑽在月光照射下閃閃發光,好似銀河與夜空繫在金妮絲身上,她看起來就像個穿著洋裝欣喜轉圈的女孩一樣。
「但姊姊穿起來特別好看……」孫永宅垂下眉說,和李長埈用著同樣感嘆與欣慰的眼神望著金妮絲:「妳真的很漂亮。」
「是你們挑的婚紗很好看喲。」金妮絲提著裙子好讓自己不會因為走路而踩到下襬,她用輕快的腳步跳到兩個男人面前,偏著頭瞇眼笑:「謝謝你們,這是我第一次穿婚紗所以感覺很特別呢,還有,你們竟然也穿了白西裝。」她伸出雙手輕碰兩人的胸口以及領帶,然後抬頭笑了:「很帥氣呢,好像要跟我結婚一樣啊──唔,不過對我來說該說是再婚吧?總之不得不誇讚你們的浪漫還有送驚喜給我的心意。」
「如果說是再婚,那姊姊願意嫁給我們嗎?」李長埈微笑問,但一說出口就被孫永宅不滿的頂了下手臂:「哥,這種問題得問的慎重一點啊!」
「啊對,不小心說得太順口了。」李長埈趕緊捂嘴。
「可以重新再來一次嗎?」孫永宅緊張的說,但金妮絲看起來完全不介意,她高舉雙手、快樂的拉起長音:「我──願意──!」
「咦?」李長埈和孫永宅都被女人開心的反應頓住,金妮絲像是快樂得沒有了束縛一般,她靠上前用雙手摟住了兩人的頸項一頓磨蹭,接著又鬆開手,歡天喜地的彎起雙眼笑道:「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呀!」然後因為轉圈而踩到裙襬跌倒,看著人摔了一跤讓李長埈和孫永宅不禁擔憂得想過去扶起對方,但金妮絲從裙襬裡抬起頭、坐在白色的裙襬中央笑得十分燦爛:「那你們的回答呢?」
「願意願意願意!我願意!」李長埈率先舉手大叫,孫永宅也像在課堂上搶答的學生一樣立刻揮手喊著:「我也願意!我超級無敵願意!」兩人大呼小叫的樣子與他們氣質高雅的打扮呈現極大的對比、單純而顯得不拘泥於禮節的態度惹金妮絲不禁仰頭大笑。
她心情很好,任誰都看得出來,尤其是因為李長埈和孫永宅挑的婚紗而感到高興,兩人望著這樣的金妮絲也忍不住感到快樂。原本他們的本意就是要讓金妮絲幸福快樂並且安全就好,現在他們確實辦到了,不是幻想也不是空話,而是確切存在的真實,他們親手守護住了那伴在身邊的暖光,並且會持續到永遠。
金妮絲坐在地上,婚紗的白色裙襬以她為圓心攤開,望向小圓窗外月亮的模樣平靜而美好,好似時間就此凍結了一般,而李長埈跟孫永宅又是多少次祈禱完美的時刻能夠永遠地延長,從之前,到現在。
「姊姊,妳好像公主啊。」孫永宅望著金妮絲猶如月光下的白百合般感嘆道。
「嗯……我也覺得你們挺像巫婆的喲」金妮絲說,李長埈和孫永宅在剎那間頓住了身體。
「什麼?」李長埈懷疑自己的耳朵而問。
「我啊,在心灰意冷又非常思念你們的時候,你們就出現在我面前了,還將我帶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照顧我、愛著我,我真的覺得是兩位王子前來迎接我、將我從地獄裡拉了出來呢。」金妮絲垂下眉笑道,接著她用力扯了下左腿,刺耳的鐵鏈摩擦聲不快地響起:「但就在你們給我銬上這個的瞬間,你們就徹底成為了反派喲,是將公主關在高塔中的壞人,是禁錮公主的巫婆哦。」
「你們聽過嗎?《藍鬍子》的故事。」金妮絲完全不管他們的心情也不理會兩人銳利的視線與越漸難看的臉色,自顧自地抓起了裙襬又用雙手撫平,她輕柔道:「一名冷血無情的國王有著一臉藍色的鬍子,某個家庭的三女兒看上了國王的身世與財富因而接受求婚,但是結婚了之後藍鬍子對王妃根本就沒有絲毫感情,還在出遠門前將貞操帶繫在王妃身上,藍鬍子將一串鑰匙給了王妃,說了:『所有房間都可以隨意進出,但只有地下室絕對不能去』,而好奇的王妃止不住想知道地下室究竟有什麼的心情,偷偷用鑰匙打開看了,結果她發現地下室裡的牆面吊著前幾任王妃們的屍體、還看見每個人身上都綁著貞操帶,王妃嚇得弄掉了鑰匙,地上的血沾到鑰匙,而王妃怎麼清都清不掉那詛咒般的血漬,藍鬍子回家後收回鑰匙、並且因為鑰匙上的血漬知道王妃偷偷去地下室看過了,藍鬍子便打算把不遵守約定的她當作獵物殺掉,要不是藍鬍子被王妃的哥哥們殺死了,不然想必藍鬍子還會繼續再找下一任妻子吧──呵呵,貞操帶或許找個鎖匠就能打開,但在這裡我連求救都辦不到,又該怎麼辦呢?」
金妮絲說著便伸出食指點在自己的腦袋上,然後轉頭望向從頭到尾都站在一旁的兩名男人,她彎起雙眸且上揚嘴角露出惡劣而滿足的笑容。她總算能理解他們老是掛在嘴上的『有趣』是指什麼了,無論做出什麼事、說了什麼話,『反應』都證明了一個人的性格與內在的所有。
李長埈和孫永宅現在的表情,證明了金妮絲從最初就感到好奇的這兩個人,真的是非常有趣啊。
不在乎兩人兇惡不悅的眼神,金妮絲微笑道:「如果說打開這個腳鐐、打開房間的鎖,你們就能成為給予我一切的王子,那你們會這麼做嗎?」
「不會。」孫永宅淡道,幾乎是沒有空隙地立刻回答。
「不可能。」李長埈說,兩人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動:「那就是為了防止妳逃出去的機制,絕對不會撤掉的。」
「你們不相信我會留下?」金妮絲按著胸口試問。
「妳逃了,妳之前就選擇了離開,還說不會回來。」孫永宅說:「所以不會有下次了。」
「或許你們可以測試看看我會不會逃離呀,這麼緊張兮兮的。」金妮絲大嘆了一口氣。
「好不容易把鳥抓回來後又將籠子打開,測試鳥會不會留下嗎?」李長埈說:「我們沒那麼笨,也絕對不會賭上失去妳的風險。」
「講得一副沒有我就世界崩塌的樣子,可明明選擇多著的都是你們。」金妮絲垂眸,嘴唇稍稍噘起:「明明去愛別人就用不著這麼辛苦,戰戰兢兢的、還得時時刻刻照顧我,怎麼想都是去找新的愛人比較好呀。」
「妳在說什麼?明明是妳先答應了我們。」孫永宅的雙眼直盯著金妮絲,和李長埈一樣似乎完全沒眨過眼:「是妳接受了我們,是妳說了要留下陪我們的,最後卻因為妳說要照顧家人就想拋下我們。」
「我們給妳陪伴家人的時間了,也讓妳和別人結婚了,慶幸妳婚後的日子過沒多久就又變成了孤獨一人,也還好我們那時還未放棄妳,反正那段自由的時間也已經十分足夠了吧?那我們就更有理由把妳給抓回來了。」李長埈接著道。
「〝抓〞回來……」金妮絲忍不住因為這彷彿在形容獵捕畜牲的激烈用詞而笑出聲來,她皺起眼睫望著兩人,道:「直接說出你們的真心話怎麼樣?反正這裡只有我們。」
李長埈和孫永宅睜圓了雙瞳瞪著金妮絲,臉上沒有一絲情緒、聲音猶如機械人偶般毫無情感:「這是對妳曾經妄想離開我們的復仇,妳永遠都會被關在這裡,失去自由,直到死亡。」
「我知道,我也是那麼想的。」金妮絲展開了笑容,那是既溫暖又開朗:「但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對你們來說也是種巨大的折磨?你們大概永世都會陷入『金妮絲究竟有沒有愛過我們』的疑惑中,而我會不斷刺激並且動搖你們的理論,讓你們知道把我留在身邊是一種錯誤。啊,沒錯,我當然也會想復仇呢,對帶給我多少恐懼與陰影卻絲毫不知悔改的──世人所讚頌的兩位偶像啊。」
金妮絲露出狡詐的暗笑,垂眸回望李長埈和孫永宅。
她早就知道他們之間的愛徹底毀了。從她的心在狹窄陰暗且迴盪著恐怖的密道中被李長埈和孫永宅親手蹂躪撕碎之後,殘留下來的就只剩被鏽蝕腐化的靈魂、無法消逝且隨著時間逐漸加深的恨意。
在以復仇宣洩恨意之前,愛什麼的不過是次要。
──TBC.
ความคิดเห็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