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2》1 Ghost
他們穿上了新衣服,我也有了新衣服,他們穿新鞋,我也穿新鞋,我們換了住所,他們外出工作,而我在家負責清潔與洗衣,我們一起生活,互相幫助,互相信任,互相友愛,即使我們毫無血緣關係但他們待我仍像親生弟弟一樣,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他們……我的兩位哥哥。
長埈哥與永宅哥,世界上已經不會有比他們更好的兄長了。
我們一起歷經了最難熬和最快樂的日子,從最初到現在他們從未放開我的手,讓於原生家庭未曾得到親情的我從緊握的掌心感受到了什麼是愛。
愛。為何我會提到愛呢。
過去的我認為愛這種東西很可笑、不值一提,愛不是金錢、不是能源,看不見摸不著,是沒有任何證據的無形存在,是人們自我滿足而幻想出的虛偽態度,是人為了被關注與追討回報而有目的性的討好,是為了利用、互相牽制所架設出的遊戲規則。說到底,愛就是沒有的東西,而沒有就是沒有。
但那是因為當時的我沒有愛,所以我拒絕嘗試理解,我已經習慣沒有任何情感的日子,因此從未期待過。而在和長埈哥與永宅哥相處的時光裡,我總算知道了什麼是愛。
愛是,一種察覺的能力。
在我跌倒時對我伸出手,在我沒有求助的狀況下先來幫了我,替我擦掉嘴邊的東西,替我拍去衣服上的灰塵,替我買了新玩具,發現我不開心而逗我笑,發現到我在發抖便將外套披在我身上,記住我喜歡吃的什麼、討厭吃什麼,知道我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比我更想了解我,比我更加在乎我,彷彿超人……超越常人的洞察力,我想這就是愛了。我曾認為愛沒有存在的證據,但這其實就是愛存在的證據。
我曾經想過他們是不是為了將來要我付諸翻倍的回報才待我那麼好,在長埈哥與永宅哥什麼都做得很好的情況下我又能實質上回報些什麼?賣掉器官換取金錢嗎?當我把這個想法說出來時他們卻嚇到了,接著他們笑道:「我們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儘管我連自己都看低,認為他們傾注的情感是注定要扔進水溝,但他們仍然愛我。多麼沒有意義。
我哭了。
在這個我咒罵無數次的世界,有人愛著我啊。
他們是如此對著這樣的我傾注情感,若是我不以愛回饋,就真的沒有意義了啊。
因此我也變得想為他們做點什麼,我想證明我也能幫得上他們,所以我現在成為了孤兒院的長子,即使我的年紀也才14歲根本不算大,但在三十人全是幼童的孤兒院中我是最年長的,既然是所有人的哥哥,就得照顧打理好關於弟妹們的一切。
而長埈哥與永宅哥也非常會對付小孩子,就算他們有時會因為工作不在孤兒院,但一旦兩人回來就會讓小孩們像是終於見到親暱的父親般為之歡笑,年齡壓根不算什麼隔閡,他們會脫下西裝換上休閒服和孩子們在草原上野餐、踢球嬉戲、分享故事,我曾經還不相信他們是在孤兒院內長大的,但看到這副情境我還能不相信嗎?長埈哥跟永宅哥,非常喜歡小孩子啊。
喜歡到即使舊孤兒院破爛不堪,還堅持將賺來的錢投資回原生之地、將其重新打造成鎮內最大且最高級的孤兒院,過去的我根本無法想像,這麼破爛的地方居然能夠翻身成為如高等學院一般的場所。
新孤兒院如前身一樣是四層樓高,但建築面積比舊孤兒院大了兩倍,外表看起來就像貴族學院的城堡但風格較為簡潔內斂,嵌在大門上方『Golden Child』的招牌以金色牌子細緻雕刻,光滑如鏡面般閃耀,原本踩了會有嘎吱聲的木頭地板換成如西洋棋盤般的黑白格磚,牆面是一整片平滑的米白色線板,建築內的柱身皆是愛奧尼柱式,就像在博物館內會見到的裝潢一樣,圓形的柱身有著一條條凹陷、最上方與下方有著宛如蕨類捲起的簡單花紋,空間非常之寬敞。下雨天沒辦法到外面玩時孩子們便喜歡在一樓大廳玩踩格子或追趕跑跳,大廳上方吊著水晶吊燈將整個空間打上溫暖的光暈,女孩們則非常喜歡盯著那閃閃動人的玩意兒看、如參加宴會般在大廳裡手拉著手轉圈跳舞。
一樓走廊左手邊有著我此生見過最寬敞的餐廳,長桌比我第一次來到舊孤兒院時更長了,彷彿盡頭在一公里外,長桌右方對著牆、左方則對著教堂內見過又高又大的落地窗,窗戶上方呈現尖角、整面落地窗隨牆面排開共有五扇,早晨與中午陽光過強時會將白色窗簾拉下,不過男孩們看來更喜歡直接把窗戶打開、吃完早餐後從餐廳跑到外面平坦的草原上玩。
一樓走廊右邊有藏書室與教室,教室是我跟孩子們上課的地方,格局有如表演廳,中央是黑板、而座位由圓形階梯往上排開。藏書室也就是圖書館,而我想與鎮內的圖書館並無差異吧,這裡的藏書既多又豐富,也沒有因為孤兒院內小孩子較多就將讀物設限於兒童書籍,從歷史到科學、藝術和圖鑑、小說、報紙、漫畫,藏書室裡應有盡有,其中還有一個區域特別空了下來,厚重的地毯上擺了兩張長沙發和許多抱枕,牆面嵌著一台電視,每天晚餐後大家都會跑到藏書室的這個角落,聚在一起看電視節目。
大廳中央便是通往二樓的樓梯,中間的平台向左右兩邊的旋轉樓梯分開便來到二樓,我與所有孩子們的寢室,這裡有三個大房間,一間房擺了十名孩子的床鋪,而我也睡在其中一間。
三樓開始則是孩子們不能上去的地方了,因為三樓是職員的宿舍,當然包含長埈哥跟永宅哥的辦公室在內,孩子們若是吵吵鬧鬧的跑來跑去會影響到大人們休息,所以三樓開始嚴禁小孩進入,我們能活動的場所只有一樓和二樓。
不過我不止身為孤兒院的長子、還是長埈哥與永宅哥的左右手,我怎麼可能沒去過三樓呢?雖然平時我為了自己身為弟妹們的榜樣而守規矩,不過在少許時候,長埈哥與永宅哥也會主動歡迎我到他們的辦公室玩,畢竟,我們比其他孩子的感情還親,長埈哥和永宅哥對我特別信任的同時也給予了我情感上的特權,我,真的非常喜歡這樣的他們。
長埈哥和永宅哥的辦公室在三樓走廊的右手邊最底的中央,推門進入後裡面的空間相當大,地板上鋪著深紅色地毯,與一樓高級而中規中矩的裝潢不同,辦公室因為家具由木頭打造而透出厚實的暖意,中央擺了一張長桌與環繞三面的沙發,靠窗的地方有兩張並排的辦公桌,那是他們工作的地方,左右兩邊的牆擺滿書櫃,上頭全是孩子們與職員的資料與書籍,這間房間還劃分為他們兩人各自的房間,左邊與右邊的角落各有一扇門,那就是他們的個人寢室,他們心情好的狀況下才讓我到裡面看過幾次。
偷偷跟你們分享,長埈哥的房間裡面擺了幾個健身器材,床旁還放了啞鈴,我知道長埈哥有在健身,不過那樣的他牙膏可是兒童用的草莓口味哦,這可以說是嗜好的一種?明明之前一起住的時候共用同一間廁所,那時長埈哥還安安分分的用著大人的薄荷牙膏,但有了自己的房間就暴露童心了。我取笑過他居然在用兒童牙膏、但長埈哥反而很得意的樣子。永宅哥的房間很亂,床鋪或櫃子上總會擺滿書跟信、還有各式各樣的點心,衣服隨意披得到處都是,不過我想他睡覺時還是會清空床鋪的吧?聽長埈哥說過永宅哥甚至能不換下在外穿了一整天的西裝便倒在沙發上立刻睡著,看來這習慣到了新孤兒院還是沒變啊,永宅哥只要睏了就完全不管睡眠以外的事情。
說到這,或許你們會好奇長埈哥和永宅哥究竟有什麼能耐能在短短兩年多內辦到這樣的事,第一年初我還與他們流落街頭,接著蜷縮在小公寓內的房間裡,但第二年去了都市的出版社一趟後一切全都改變了,才能被發掘、才華得以嶄露,就像是找到了命運齒輪的核心,而他們一把抓住機會不放、靠自己的力量扭轉了局勢,因此才有了現在如此鞏固的地位,在孤兒院,長埈哥與永宅哥是院長與副院長、同時也是大家的哥哥,在社會上,他們是出名的新興作詞家與偶像,無論哪裡都既完美又全能。
長埈哥開朗而溫柔,情商高得嚇人,待人既圓潤又充滿歡笑,同時也很會說話並且活絡氣氛;永宅哥單純而體貼,敏感所以思慮深沉,但對現實卻總是很樂觀,很會說鼓勵人心的話。他們永遠是我的榜樣,如果可以,我也想要成為像他們一樣的大人。
看,我太喜歡他們了,只要一提到長埈哥跟永宅哥我就忍不住一直說他們的事情,以至於我忘記繼續介紹孤兒院了。雖然說孤兒院有四層樓,但最上面是沒辦法上去的,我是說,孤兒院根本沒有四樓的存在,因為三樓走廊完全找不到樓梯上去,從外面往上看四樓就只有屋頂尖角的一小處,看上去相當狹窄,不過儘管如此,四樓還是有做個漂亮的小圓窗作為裝飾。
孤兒院內包含我有三十名孩子,職員有一位教師、兩名保姆、兩名清潔人員、兩位廚師、最後是院長及副院長,儘管所有人對彼此都沒有血緣關係,但這個大家庭仍然充滿溫暖和光輝。
真想一輩子都待在孤兒院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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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個性本就比一般孩子還要沉穩一些,在學習與照顧弟妹上都表現得很不錯,所以大人們理所當然地對我相當放心同時非常信任,只要弟妹們中誰的人際關係或是心情出了什麼問題大人們常常請我幫忙,也因為這樣孩子們都很喜歡我,看來只要努力一點去愛他人,我也能辦到像長埈哥和永宅哥那樣呢!
某天孩子們都去睡午覺的時候,我趁著長埈哥和永宅哥都在時去了他們的辦公室,我最近常在辦公室寫功課,抬頭能看見長埈哥和永宅哥認真辦公的樣子,令我忍不住覺得自己也跟他們一樣奮鬥著而感到振奮,寫完功課後,通常我會看看書直到孩子們午睡時間結束才離開,不過今天不知怎的沒有看書的興致,所以我在辦公室裡四處亂看。
接著我注意到一格放著小盆栽與裝飾物的書櫃中擺了一個相框,我伸手將它拿下來仔細看,上頭是所有職員與孩子們都整齊站在孤兒院前的大合照,每個人都笑得好不燦爛,我記得拍照時我站在哪,沒錯,長埈哥和永宅哥站在最後排的中央,而我就站在他們兩人身前,我也開心地笑著。
我認得所有人,也全都叫得出名字,雖然弟妹們終有一天會被收養而離開孤兒院,但至少我會永遠記得他們,也會依現在的印象繼續喜歡他們。
注意到照片上頭有灰塵,我便捏著襯衫的袖子想把髒污擦去,但擦了玻璃幾下後才發現那點灰塵卡在照片與玻璃之間,所以我將相框翻了過來,把四邊固定的小角掰開後拆下後方的立架放在書櫃上頭,因為傾斜照片不小心飄落到地板,我低身將照片撿起,而在這時我才發現照片上方被折了起來,照片保留了所有人的合照部份,但孤兒院建築上頭的尖角被往後折,看來是為了能夠塞進相框大小才這麼做。
我將被反折的部份攤了開來,看見照片裡四樓的那扇小圓窗前,透出一道模糊的白色人影。
一陣強烈而冷冽的顫慄從我的背脊竄至腦隨。
這是什麼?鬼魂?!
長埈哥和永宅哥沒發現到我的異狀,我抿著唇安靜地用顫抖不已的雙手把照片放回相框鎖緊,物歸原位後我跑出了辦公室,直直地奔下樓梯後衝出孤兒院的大門,我退遠了一段距離,還沒喘過氣就急著抬頭看向四樓的那扇圓窗,果然什麼東西也沒有,沒有人影、圓窗映出的顏色也不是白色而是一片深灰色。所以照片上那照出來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果然是……鬼嗎?!
不……怎麼可能,我不相信!
我根本不相信鬼怪這種沒有科學根據的東西!我不停這麼想,但為何我止不住身體與四肢的顫抖,那是因為我看見照片上清楚的顯示出來了,那個白色的人影,除了臉部不清楚之外、身形一片白色的輪廓──
我懷抱著隱藏於辦公室那張照片的秘密和害怕忍耐了一個禮拜,不停去想這所孤兒院究竟是在怎麼樣的場所建立起的,這塊土地是不是曾經有過什麼,在長埈哥和永宅哥還在舊孤兒院時……我不斷反覆思考該如何開口去問,我很怕聽見了令我更加無法接受的事實,但或許,如果有個適當的理由與來源的話我這無以名狀的恐懼就能消失了,所以我決定問出口。
「哥……這棟孤兒院裡面,曾經死過人嗎?」
我的問法肯定很奇怪,甚至不夠精準,但我根本不知道從何說起,如果直接說有鬼的話,我怕長埈哥和永宅哥給我的回覆會故意為了讓我安心而不講實情。
只見聽見這問題後他們兩人挑眉後互看了下,永宅哥蹲下身望著我,他摸摸我的頭:「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因為我覺得孤兒院裡有奇怪的東西,所以我想知道,這裡是不是曾經發生什麼……」我的不安表現得一覽無遺,那完全是真實的反應,長埈哥和永宅哥看見我受到不小驚嚇的模樣便開始想辦法安撫我。
「雖然我們沒辦法保證舊孤兒院設立時的狀況怎麼樣、在我跟永宅到這裡前有沒有發生什麼,但我能跟你說,我們來到這裡後什麼事都沒發生喲,我們也從沒見過奇怪的東西。」長埈哥微笑著將我抱起後讓我趴在他的左肩上,我不安的環抱住長埈哥的脖子,感受到他用大大的手掌輕拍我的背部。
「不過卡穆,你看到了什麼嗎?」永宅哥輕撥我的瀏海一面溫柔地問。
「唔……」我咬了咬唇,斷斷續續地小聲道:「白色……白色的影子……」
「白色的影子?」長埈哥問,永宅哥繼續說道:「在哪裡看見的?」
「四……四樓……」我從長埈哥的肩膀裡抬起頭來,著急的望著兩人大叫:「四樓的圓形窗戶!祂在那裡!我看到了──」
我噤了聲,因為察覺到自己究竟說了什麼,但更多的是因為,在我說出這句話後的那瞬間,長埈哥和永宅哥用著銳利而恐怖的眼神瞪著我,就像兇猛野獸盯著獵物一樣,而我從未見過露出這種眼神的他們──不過就在眨眼後,長埈哥和永宅哥望著我的表情事實上堆滿了心疼與擔憂,剛才瞥見的敵意大概只是情緒太過緊繃所產生的錯覺。
「卡穆,你看見的應該是窗簾。」長埈哥無奈的笑了下:「那裡是有架窗簾的,所以可能是風吹動的。」
「風……?」我帶著疑惑遲滯地重複。
「嗯,有時候會打開通通風啊。」永宅哥說,他揉了揉我的頭髮。
「怎麼樣,放心下來了嗎?」長埈哥捏捏我的臉頰問,他向我露出笑容:「這裡沒有鬼,也沒有會傷害你的東西,放心吧。」說完他再度將我摟進懷裡。
「如果還是覺得害怕的話,晚上來跟我睡吧?」永宅哥微笑道。
「你房間那麼亂要怎麼睡啊,要睡也是跟我一起。」長埈哥反駁。
「我有整理!上週整理過了好嗎!」永宅哥不滿的據理力爭,兩人爭吵的樣子就和之前一起住時因為清潔問題吵架的狀況一模一樣,現在,讓我想到弟妹們也常常這樣吵架,這畫面逗得我笑了出來,恐懼隨之煙消雲散。
「卡穆,去換睡衣後上來吧,到時候你再決定要選誰。」長埈哥將我放下。
「要選我哦!選我的話有一堆糖果給你吃!」永宅哥趕緊說道。
「你看你,睡前還吃什麼糖果,是想要讓他蛀牙嗎?」長埈哥皺著眉。
「吃完再刷牙不就好了?」永宅哥瞪了長埈哥一眼道,他朝我揮了揮手:「快去換睡衣吧!」
「嗯!」我笑著點頭,接著以輕快的腳步離開了辦公室。
我走下二樓後回到房間,打算在弟妹們洗完澡後再接著去洗,我將乾淨的睡衣從衣櫃裡拿了出來放在床上後我也坐在床上晃著腳。這是我來到新孤兒院後第一次睡在辦公室內呢!也是長埈哥跟永宅哥第一次邀我到他們的房間睡覺,畢竟我也14歲了,總不能老是撒嬌,但長埈哥和永宅哥為了安撫我而再度給了我其他人都沒有的特權,令我忍不住揚起嘴角。
原來只是窗簾呀,根本是我想多了,只是風與窗簾……
我停止了晃動的雙腳,一股浸入冷水般的寒意再度從腳底襲上頭部,我感覺到背部冒出了冷汗,雙手手指的顫抖又開始了。
……在任何地方都沒有能夠通往四樓的狀況下,窗戶是怎麼被打開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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